巧結梅花絡
㈠ 紅樓夢第三十五回 白玉釧親嘗蓮葉羹 黃金鶯巧結梅花絡主要講什麼
寶玉挨打後想吃蓮葉羹。王熙鳳就著人做了。後來王夫人打發玉釧給寶內玉送湯。因為寶玉算是間容接害死了玉釧的姐姐。玉釧就不大搭理寶玉。寶玉喝了一口蓮葉羹之後,故意逗玉釧,說這湯不好喝。玉釧說這還不好吃那什麼好吃,寶玉說,那你嘗嘗。玉釧就嘗了一嘗。後半會說寶玉跟寶釵求讓鶯兒過來打幾個絡子。
㈡ 「黃金鶯巧結梅花絡」之「巧」解析
《紅樓夢》第三十五回下半回「黃金鶯巧結梅花絡」,講述薛寶釵的貼身丫鬟——鶯兒為寶玉打梅花絡一事。事件大致如此,寶玉挨打之後,襲人提出讓鶯兒來打絡子,鶯兒問裝什麼的絡子,寶玉笑道:「不管裝什麼的,你都每樣打幾個罷。」鶯兒拍手笑道:「這還了得!要這樣,十年也打不完。」說明鶯兒懂得的花樣很多,接著寶玉問,共有幾樣花樣?鶯兒道:「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塊、方勝、連環、梅花、柳葉。」寶玉不好選擇,只好問:「前兒你替三姑娘打的那花樣是什麼?」鶯兒回答說是「攢心梅花」。寶玉於是要求跟探春一樣,打一個「攢心梅花」。
先是對式樣、名稱進行了說明,然後是對絡子顏色的配合上有許多描述,如大紅的須是黑絡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壓得住顏色。寶玉問,松花色配什麼,鶯兒回答,松花配桃紅。最後,寶玉要求兩條,一條松花的,一條桃紅的。
鶯兒給寶玉打的這些絡子,都統稱為中國結。中國結產生年代久遠,已滲透著中華民族特有的文化符號。文字產生以前,結繩是用來記事的,《周易•系辭下》中記載:「上古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目契」,上古時代的人們用繩索打結的辦法來記事。文字產生以後,「結繩記事」開始退出歷史舞台,結的用途開始轉向了裝飾,主要用於服飾上,從先民用繩結盤曲成「S」形飾於腰間始,歷經了周的「綬帶」,南北朝的「腰間雙綺帶,夢為同心結」到盛唐的「披帛結綬」、宋的「玉環綬」直至明清旗袍上的「盤扣」。另外,國人一向有佩戴飾物的習慣,而飾物基本上都靠穿衣打結系在衣服上。歷代的玉佩如玉璜、玉瓏等,其上都鑽有小圓孔,便於線繩穿過後系在衣服上。同樣的道理,古代的印鑒都有印紐,銅鏡都有鏡鈕。另外還有傳世的荷包、扇墜、發簪等等,都告訴我們古人佩戴飾物離不開打結。[1]中國結是用一根絲線編結,有許多形狀,比如上面鶯兒介紹的「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塊、方勝、連環、梅花、柳葉」等等,「一炷香」是直線形,「朝天凳」是梯形,「象眼塊」是斜方形,「方勝」是一角相疊的兩個方形,「連環」指兩環套連,「梅花」和「柳葉」是指梅形的形狀和「柳葉」的形狀。「結」可以組成許多詞語,如結合、結交、結緣、團結、結果、結發夫妻,永結同心等等,總之,「結」給人都是一種團圓、親密、溫馨的美感;同時「結」與「吉」諧音,「吉」有著豐富多彩的內容,福、祿、壽、喜、財、安、康無一不屬於吉的范疇。「吉」就是人類永恆的追求主題「,繩結」這種具有生命力的民間技藝也就自然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流傳至今。
鶯兒在給寶玉介紹那些絡子的花樣、顏色的搭配等等,可知其是精通編織與配色,說明鶯兒是心靈手巧。有關鶯兒手巧之事,在第五十九回中也有介紹,五十九回「柳葉渚邊嗔鶯吒燕」,寶釵讓鶯兒到林黛玉那裡要薔薇硝,恰好蕊官去找藕官,於是兩人同去。走到柳葉渚,柳葉才點碧,絲若垂金。鶯兒說:「什麼編不得?玩的使的都可。等我摘些下來,帶著這葉子編個花藍兒,采了各色花放在里頭,才是好玩呢。」鶯兒一行走一行編花籃,最後編出一個小巧的花籃。林黛玉都稱贊:「怪道人贊你的手巧,這玩意兒也別致。」[2]
行文至此,我們可以看到鶯兒之巧,其巧做靈巧解讀是沒一點問題,但作者似乎不是單純說明鶯兒心靈手巧。這有兩個疑問:
其一,寶玉為什麼要叫鶯兒給他打絡子,難道寶玉房子的丫鬟都不會打絡子嗎?事實不是這樣,眾所周知,在女紅這方面,晴雯應該是一個最為厲害的丫鬟,補孔雀裘一節足以體現,或許說晴雯不好使喚,而襲人本人是會打絡子的,在第二十四回有「襲人因被薛寶釵煩了去打結子」,寶釵有鶯兒這么靈巧的丫鬟,為什麼她還要襲人幫打結子呢?第六十四回也寫襲人為了給寶玉做一個新扇套,「手中拿著一根灰色絛子,正在那裡打結呢。」鶯兒是襲人請來給寶玉打絡子的,而襲人又為什麼要請鶯兒來呢?
其二,如果說文章單純為表現鶯兒之心靈手巧,那麼,鶯兒打出的梅花絡如何?文章應該有所描述,恰恰這最能表現鶯兒靈巧的梅花絡是沒有下文,小說後面也沒再提起,這又是為什麼呢?
以上兩個問題,正是說明作者另有深意,不是單單贊揚鶯兒心靈手巧。這些疑問有待後面的文字來解答,我們且慢慢剖析。
鶯兒在理線之時,襲人被叫去吃飯,這時,寶玉和鶯兒之間有一段對話,很有意思。寶玉先問鶯兒年齡,鶯兒答十五了,耐人尋味的是有關鶯兒名字,鶯兒原名金鶯,其名字動聽而上口,非寶釵說的那樣拗口,其改名是另有原因的,鄧加榮先生對寶釵給鶯兒改名有過解釋,大意是這樣的,原因在於金鶯與黛玉房中的兩個丫鬟——紫鵑、雪雁這兩個名字是相通的,鶯、鵑、雁都是鳥名,前面加上色彩鮮明的形容詞。寶釵是來賈府之後,聽說黛玉房中有兩個這樣富有詩情畫意的丫鬟名字,於是忍心將金鶯改名,避免某些麻煩。[3]可見,寶釵與黛玉一直在較勁。
接下來「寶玉見鶯兒嬌腔婉轉,語笑如痴,早不勝其情。」有些本子,比如舒本和彼本就將這回回目寫成「白玉釧親嘗蓮葉羹,黃金鶯俏結梅花絡」,「俏」替換「巧」,光從性情上看,含義也淺,根本不懂作者深意,可笑的是,竟有人對「俏」大加贊揚,稱用「俏」比用「巧」好得多,劉隆復先生在《紅樓夢探原》中有這樣一段話:
說寶玉一邊看鶯兒打絡子,一邊和她說話,當寶玉聽鶯兒說到寶釵有幾樣世人都沒有的好處時,見她嬌腔婉轉,語笑如痴,早不勝其情了。甲本下半回目用「俏語」將斯人斯情表現出來,遠比乙本用「巧結」好得多。[4]
這確實有點粗淺。好在己卯本、庚辰本、蒙本、戚本、楊本、夢本、程甲本、程乙本等幾乎所有的本子都是用「巧」。
鶯兒正要告訴寶玉寶釵幾樣世上人沒有的好處的時候,這時,寶釵出現了,寶釵來的也太巧了,是不是她早在附近了,也未可知。寶釵的出現,不僅使鶯兒的話成為一個謎團,寶釵究竟有哪些世人沒有的好處?只好讓讀者去聯想了,同時也迫使鶯兒未完成的工作要停下來。寶釵見鶯兒打汗巾子,說道:「這有什麼趣兒,不如打個絡子,把玉絡上呢。」我想,這才是文章的重點,可見,寶釵是有備而來,正如洪秋藩先生說:「此回書專寫寶釵假金絡玉心切計工,為全部書中大樞紐,故借金鶯閑閑入題,使讀者知所著眼。」[5]「其方寸中曾須臾忘此物耶,與可畫竹,早有成竹在胸,即絡之之法,亦籌思爛熟而來,此物此志也。」[6]寶釵這句話提醒了寶玉,寶玉拍手笑道:「倒是姐姐說得是,只是配什麼顏色好。」寶釵道:「雜色斷然使不得,大紅又犯了色,黃的又不起眼,黑的又太暗。依我說,竟把你的金線拿來,配著黑珠兒線,一根一根拈上,打成絡子,這樣好看。」打了一截的汗巾子不打了,要換成絡子,這是為什麼?因為這個絡子是用來絡玉的,其意其實很明白,玉是寶玉的命根子,與寶玉形影不離,將玉絡上,不等於說將寶玉拴住了。再來看寶釵給這個絡子用的顏色,首先她將雜色、大紅、黃色、黑色都一一否定,她給出的理由是「雜色斷然使不得,大紅又犯了色。黃的又不起眼,黑的太暗。」最後要寶玉拿出金線來打絡子,這正暗示著「金玉良緣」之說法。有點常識的人都會知道,純白的玉,不管配什麼顏色都好、都配,洪秋藩先生感嘆:「嗚呼,寶釵之肺肝,於是乎和盤托出,謀奪親事之罪案,於是乎如鐵鑄成矣。夫甘受和白受采瑩然之玉,凡色絲皆可配,釵必擯除一切而已金線絡之者,蓋千籌百慮,總欲以金配玉耳。雜色指非親非故者而言。如張道士所說之小姐是。大紅指傅秋芳而言,傅秋芳才貌俱全,固亦紅粉中之巨擘,然齒已長,門第不敵,故曰犯了色;黃指史湘雲而言,史湘雲為賈母外黃,極為正色,而姿貌平平,故曰不起眼;黑即黛,謂黛玉也,皂白分明,固為正配,然議昏而未納采,其事又未彰於人,故曰太暗。是諸色人等,皆可擯而去之也。欲謀玉配,厥惟光怪陸離之金,此寶釵假金絡玉之本意也。」[7]洪秋藩先生還對金線配黑珠有過解釋:「其必以黑珠兒線以當赤繩之系。黑者,青衣之屬,又黑心之謂,珠兒線,即珍珠線,珍珠,襲人舊名,使黑珠線一根一根拈上去,猶雲使青衣襲人一處一處。」「寶釵既想定以金絡玉之法,寶玉即叫襲人來取金線。寶釵雖善自為謀,若非襲人穿針引線,則金玉尤不能合。故取金線必假手於襲人,惜寶玉不悟。」[8]
至此,我們則會想,寶釵來的巧,其借鶯兒用金線絡玉的用意也很巧妙地實現了,「黃金鶯巧結梅花絡」之「巧」字是不是該有另一種解釋,可以說,「巧妙」才是「巧」的深層含義。這也讓人聯想到第八回「薛寶釵巧合認通靈」,寶玉拿出通靈寶玉讓寶釵看,寶釵看畢,又從新翻過正面來細看,口裡念道:「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念了兩遍,乃回頭向鶯兒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這里發呆作什麼」這是在提醒鶯兒出來插話,她自己不好說出金鎖配玉的事情,寶釵借鶯兒之口點明「通靈寶玉」上字跡,與寶釵項圈上兩句是「一對兒」;此處又寫鶯兒打絡,依寶釵主意,乃用金線配搭,以之絡玉,尤有深意。蓋鶯兒兩次出現,皆合所謂「金玉良緣」之說也。兩回回目下句,一曰「巧合認通靈」,一曰「巧結梅花絡」,均著一「巧」字,關照題旨,引人注目。
當我們將這節文章讀完之後,我們是不是會有個想法,這段文字表面上是寫鶯兒,其實文章的重點是在寫寶釵,是由鶯兒巧妙地引出寶釵,最後歸結到「金玉良緣」上,文中大段的對中國結的形狀、顏色等的說明,只是一個障眼法。文章這種人物描寫也稱為「分身法」,分身法是紅樓夢中高妙筆法的一種。黛玉的分身有晴雯、齡官、芳官等,寶釵的分身有鶯兒、襲人等。一般而言,丫鬟都承擔著小姐的分身職能,小廝承擔爺們的分身職能。在不便的時候用分身來寫正身,這就極大第提高塑造主角的空間。分身法又叫一石二鳥、一石多鳥,脂硯齋所說的一筆多寫。「黃金鶯巧結梅花絡」直接寫鶯兒的心靈手巧,間接寫寶釵籠絡人心,直接寫鶯兒巧妙引出寶釵,間接寫寶釵用金線絡住寶玉。
參考文獻:
[1] 李柳.「中國結」的淵源.藝海[J] .2011(08)
[2] 李希凡、李萌. 紅樓夢人物論[M] . 東方出版中心2014
[3] 鄧加榮.全在破譯紅樓夢[M] .文匯出版社2011
[4] 劉隆復.紅樓夢探原[M] .遼寧大學出版社2009年
[5] 洪秋蕃.紅樓夢考證[M] .上海圖書館1935(59)
[6] 洪秋蕃.紅樓夢考證[M] .上海圖書館1935(60)
[7] 洪秋蕃.紅樓夢考證[M] .上海圖書館1935(61)
[8] 洪秋蕃.紅樓夢考證[M] .上海圖書館1935(61)
㈢ 紅樓夢第35回的主要內容
《紅樓夢》第三十五回:白玉釧親嘗蓮葉羹,黃金鶯巧結梅花絡
寶釵因晚間受薛蟠委曲,又記掛母親,所以早起。黛玉起得更早,是專憐寶玉,又不好進院,獨立花陰之下,其千思萬想,一夜無眠。
寶玉要吃小荷葉兒蓮蓬湯,鳳姐叫做十來碗大家吃,並自告奮勇做東,銀子從她賬上支。鳳姐叫鶯兒和玉釧給寶玉送湯。玉釧兒叫婆子端湯,自己空手走。
寶玉叫玉釧兒嘗湯。襲人叫寶玉請鶯兒為其打絡子,寶釵主動提出給寶玉打。襲人得了王夫人兩碗賞菜感到意外;寶玉不在乎;寶釵深明其意。
(3)巧結梅花絡擴展閱讀
本章回人物介紹
1、襲人,中國古典小說《紅樓夢》中人物,花姓,金陵十二釵又副冊第二位,寶玉房裡四個大丫鬟之首。
花襲人,原名花珍珠。寶玉的大丫鬟,比寶玉大上個兩歲,與薛寶釵、香菱、晴雯同齡,又與林黛玉同一天的生日。
原是外邊尋常人家之女,小時候花家迫於生計而把她賣了死契給了賈府作丫鬟,與平兒、鴛鴦、琥珀、素雲、紫鵑、彩霞、金釧兒、玉釧兒、麝月、翠墨、翠縷、可人,茜雪等人一起長大,無話不談。後又與香菱交好。
珍珠起先侍奉賈母、史湘雲幾年,後被賈母喜襲人心地純良,又賜給了賈寶玉,寶玉知她本姓花,想起「花氣襲人知晝暖」,便改名襲人。賈府中人與她略親厚的稱襲人姑娘。
2、薛寶釵,是曹雪芹著長篇章回體小說《紅樓夢》中的女主角。薛寶釵是賈寶玉的妻子,金陵十二釵之首。她容貌豐美,舉止嫻雅,博學多才,因此受到賈府上下一致好評。
薛寶釵出身於書香繼世的大官富貴之家,但父親早亡,有母親(薛姨媽)和哥哥(薛蟠)。寶釵進京後,與母親薛夫人、哥哥薛蟠在賈母和王夫人的盛情款留下客居在榮國府。
後來賈家為了家族利益與薛家結親,在賈薛兩家的安排下,賈寶玉與薛寶釵成婚,名為金玉良緣,實為四大家族間的政治聯姻。二人雖齊眉舉案,卻到底意難平。
㈣ 紅樓夢第三十五回概括 紅樓夢第三十五回主要內容
1、第三十五回 白玉釧親嘗蓮葉羹 黃金鶯巧結梅花絡
2、黛玉獨立花陰遠望怡紅院,感念有父母之好,淚珠滿面。紫鵑勸吃葯,黛玉回,逗鸚哥作戲,教詩詞。寶釵見母親,兩人哭一場,薛蟠作揖賠不是。薛姨媽寶釵進園瞧寶玉。寶玉念吃荷葉蓮蓬湯,賈母一疊聲叫人做,鳳姐命人取模子掛己帳。
3、寶釵言鳳姐巧不過賈母,賈母說不大說話人的好處,贊寶釵好過賈家四個丫頭。襲檔鏈人提醒,寶玉煩鶯兒打絡子。賈母等出園分坐吃飯,命玉釧鶯兒給寶玉送飯。寶玉溫存和氣問玉釧,哄玉釧拿湯嘗湯。傅試家遣二嬤嬤請安,寶玉接見說話,搭塵不意碰翻玉釧手中湯,不顧己疼而問玉釧。
4、兩婆子出,笑寶玉呆,談舊日奇情異事。鶯兒問打絡子,寶玉說閑話。寶行枝孫釵至,笑言不如絡玉,寶玉喜之不盡,叫襲人取金線。王夫人指名給襲人送菜,襲人吃過飯,洗手拿線。邢夫人送果子與寶玉,寶玉使秋紋拿一半給黛玉。
㈤ 在紅樓夢中誰弄的梅花絡
在《紅樓夢》中黃金森清渣鶯弄的梅花絡。
在第三十五回中「黃金鶯巧結梅花絡」一節,更是用濃郁的筆墨描寫鶯兒利用打中國結的方法打「絛子」和「絡子」。據鶯兒講,她打的花樣有「一炷香,朝天鐙,象眼塊,方勝,連環,梅花,柳葉」,其中,如方勝、連環、梅花等,也還是打中國結時常常要用到的基此悄本樣式。
從《紅樓夢》的描寫中不難看出,在當時的日常生活中,有大量的物品要靠女性用打中國結的方法進行裝飾,僅書中提到的就有「正派扇子、香墜兒、汗巾子」、扇套,還有裝東西用的「絡子」,即線結的小袋子。
㈥ 黃金鶯巧結梅花絡出自哪裡
《紅樓夢》第三十五回 白玉釧親嘗蓮葉羹黃金鶯巧結梅花絡
寶釵因晚間受薛蟠委曲,又記掛母親,所以早起。黛玉起得更早,是專憐寶玉,又不好進院,獨立花陰之下,其千思萬想,一夜無眠。寶玉要吃小荷葉兒蓮蓬湯,鳳姐叫做十來碗大家吃,並自告奮勇做東,銀子從她賬上支。鳳姐叫鶯兒和玉釧給寶玉送湯。玉釧兒叫婆子端湯,自己空手走。寶玉叫玉釧兒嘗湯。襲人叫寶玉請鶯兒為其打絡子,寶釵主動提出給寶玉打。襲人得了王夫人兩碗賞菜感到意外;寶玉不在乎;寶釵深明其意。
《紅樓夢》,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之首,清代作家曹雪芹創作的章回體長篇小說。早期僅有前八十回抄本流傳,原名《石頭記》。程偉元搜集到後四十回殘稿,邀請高鶚協同整理出版百二十回全本 ,定名《紅樓夢》。亦有版本作《金玉緣》《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㈦ 紅樓夢中誰弄的梅花
是黃金鶯巧結梅花絡。
她是薛寶釵的貼身丫鬟,小名鶯兒。她和寶釵是非常親近的。鶯兒嬌媚可愛,心思細巧,她看了通靈寶玉上的兩句話後,便說與寶釵金鎖上的兩句話正好是一對兒。
劇情簡介
巍巍皇城,紫氣東來。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盡享潑天財富,卻不知富貴終有盡,屋子沉湎於紙醉金迷之中,不願蘇醒。在榮國府,含玉而生的公子哥賈寶玉與好姐妹們無憂無慮地成長。
吟詩作賦,猜謎烹肉,兼帶謅些感時傷懷的矯情文字。他與妹妹林黛玉兩小無猜,互有所屬,然幾番試探,倒惹得誤會連連。繁花爛漫、歌舞昇平的大觀園,鎖不住那心底的寂寞。
護不住那嫩蕊芳沁,兒女情長何處尋,生離死別自悲吟,一任如花美眷為暴風雨摧殘凋零,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妙玉的第一次出場就與梅花聯系在一起,如果說妙玉的第一次出場是採用正面描寫,相當於妙玉正傳的話,那麼妙玉的第二次出場,採用的則是側面描寫。
㈧ 紅樓35回
第三十五回白玉釧親嘗蓮葉羹黃金鶯巧結梅花絡
話說寶釵分明聽見林黛玉刻薄他,因記掛著母親哥哥,並不回頭,一徑去了。這里林黛玉還自立於花陰之下,遠遠的卻向怡紅院內望著,只見李宮裁、迎春、探春、惜春並各項人等都向怡紅院內去過之後,一起一起的散盡了,只不見鳳姐兒來,心裡自己盤算道:「如何他不來瞧寶玉?便是有事纏住了,他必定也是要來打個花胡哨,討老太太和太太的好兒才是。今兒這早晚不來,必有原故。」
一面猜疑,一面抬頭再看時,只見花花簇簇一群人又向怡紅院內來了。定眼看時,只見賈母搭著鳳姐兒的手,後頭邢夫人王夫人跟著周姨娘並丫鬟媳婦等人都進院去了。黛玉看了不覺點頭,想起有父母的人的好處來,早又淚珠滿面。
少頃,只見寶釵薛姨媽等也進入去了。忽見紫鵑從背後走來,說道:「姑娘吃葯去罷,開水又冷了。」
黛玉道:「你到底要怎麼樣?只是催,我吃不吃,管你什麼相干!」
紫鵑笑道:「咳嗽的才好了些,又不吃葯了。如今雖然是五月里,天氣熱,到李雹信底也該還小心些。大清早起,在這個潮地方站了半日,也該回去歇息歇息了。」一
句話提醒了黛玉,方覺得有點腿酸,呆了半日,方慢慢的扶著紫鵑,回瀟湘館來。
一進院門,只見滿地下竹影參差,苔痕濃淡,不覺又想起《西廂記》中所雲「幽僻處可有人行,點蒼苔白露泠泠」二句來,
因暗暗的嘆道:「雙文,雙文,誠為命薄人矣。然你雖命薄,尚有孀母弱弟,今日林黛玉之命薄,一並連孀母弱弟俱無。
古人雲『佳人命薄』,然我又非佳人,何命薄勝於雙文哉!」一面想,一面只管走,不防廊上的鸚哥見林黛玉來了,嘎的一聲撲了下來,倒嚇了一跳,因說道:「作死的,又扇了我一頭灰。」
那鸚哥仍飛上架去,便叫:「雪雁,快掀簾子,姑娘來了。」
黛玉便止住步,以手扣架道:「添了食水不曾?」。
那鸚哥便長嘆一聲,竟大似林黛玉素日吁嗟音韻,接著念道:「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盡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黛玉紫鵑聽了都笑起來。紫鵑笑道:「這都是素日姑娘念的,難為他怎麼記了。」
黛玉便令將架摘下來,另掛在月洞窗外的鉤上,於是進了屋子,在月洞窗內坐了。吃畢葯,只見窗外竹影映入紗來,滿屋內陰陰翠潤,幾簟diàn生涼。黛玉無可釋悶,便隔著紗窗調逗鸚哥作戲,又將素日所喜的詩詞也教與他念。這且不在話下。
且說薛寶釵來至家中,只見母親正自梳頭呢。一見他來了,便說道:「你大清早起跑來作什麼?」
寶釵道:「我瞧瞧媽身上好不好。昨兒我去了,不知他可又過來鬧了沒有?」一面說,一面在他母親身旁坐了,由不得哭將起來。
薛姨媽見他一哭,自己撐不住,也就哭了一場,一面又勸他:「我的兒,你別委曲了,你等我處分他。你要有個好歹,我指望那一個來!」
薛蟠在外邊聽見,連忙跑了過來,對著寶釵,左一個揖,右一個揖,只說:「好妹妹,恕我這一次罷!原是我昨兒吃了酒,回來的晚了,路上撞客著了,來家未醒,不知胡說了什麼,連自己也不知道,怨不得你哪輪生氣。」
寶釵原是掩面哭的,聽如此說,由不得又好笑了,遂抬頭向地下啐了一口,說道:「你不用做這些像生兒。我知道你的心裡多嫌我們娘兒兩個,是要變著法兒叫我們離了你,你就心凈了。」
薛蟠聽說,連忙笑道:「妹妹這話從那裡說起來的,這樣我連立足之地都沒了。妹妹從來不是這樣多心說歪話的人。」
薛姨媽忙又接著道:「你只會聽見你妹妹的歪話,難道昨兒晚上你說的那話就應該的不成?當真是你發昏了!」
薛蟠道:「媽也不必生氣,妹妹也不用煩惱,從今以後我再不同他們一處吃酒閑逛如何?」
寶釵笑道:「這不明白過來了!」
薛姨媽道:「你要有這個橫勁肆碧,那龍也下蛋了。」
薛蟠道:「我若再和他們一處逛,妹妹聽見了只管啐我,再叫我畜生,不是人,如何?何苦來,為我一個人,娘兒兩個天天操心!媽為我生氣還有可恕,若只管叫妹妹為我操心,我更不是人了。如今父親沒了,我不能多孝順媽多疼妹妹,反教娘生氣妹妹煩惱,真連個畜生也不如了。」口裡說著,眼睛裡禁不起也滾下淚來。
薛姨媽本不哭了,聽他一說又勾起傷心來。寶釵勉強笑道:「你鬧夠了,這會子又招著媽哭起來了。」
薛蟠聽說,忙收了淚,笑道:「我何曾招媽哭來!罷,罷,罷,丟下這個別提了。叫香菱來倒茶妹妹吃。」
寶釵道:「我也不吃茶,等媽洗了手,我們就過去了。」
薛蟠道:「妹妹的項圈我瞧瞧,只怕該炸一炸去了。」
寶釵道:「黃澄澄的又炸他作什麼?」
薛蟠又道:「妹妹如今也該添補些衣裳了。要什麼顏色花樣,告訴我。」
寶釵道:「連那些衣服我還沒穿遍了,又做什麼?」一時薛姨媽換了衣裳,拉著寶釵進去,薛蟠方出去了。
這里薛姨媽和寶釵進園來瞧寶玉,到了怡紅院中,只見抱廈里外迴廊上許多丫鬟老婆站著,便知賈母等都在這里。母女兩個進來,大家見過了,只見寶玉躺在榻上。
薛姨媽問他可好些。寶玉忙欲欠身,口裡答應著「好些」,又說:「只管驚動姨娘,姐姐,我禁不起。」
薛姨媽忙扶他睡下,又問他:「想什麼,只管告訴我。」
寶玉笑道:「我想起來,自然和姨娘要去的。」王夫人又問:「你想什麼吃?回來好給你送來的。」
寶玉笑道:「也倒不想什麼吃,倒是那一回做的那小荷葉兒小蓮蓬兒的湯還好些。」
鳳姐一旁笑道:「聽聽,口味不算高貴,只是太磨牙了。巴巴的想這個吃了。」
賈母便一疊聲的叫人做去。鳳姐兒笑道:「老祖宗別急,等我想一想這模子誰收著呢。」因回頭吩咐個婆子去問管廚房的要去。
那婆子去了半天,來回說:「管廚房的說,四副湯模子都交上來了。」
鳳姐兒聽說,想了一想,道:「我記得交給誰了,多半在茶房裡。」一面又遣人去問管茶房的,也不曾收。次後還是管金銀器皿的送了來。
薛姨媽先接過來瞧時,原來是個小匣子,裡面裝著四副銀模子,都有一尺多長,一寸見方,上面鑿著有豆子大小,也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蓮蓬的,也有菱角的,共有三四十樣,打的十分精巧。因笑向賈母王夫人道:「你們府上也都想絕了,吃碗湯還有這些樣子。若不說出來,我見這個也不認得這是作什麼用的。」
鳳姐兒也不等人說話,便笑道:「姑媽那裡曉得,這是舊年備膳,他們想的法兒。不知弄些什麼面印出來,借點新荷葉的清香,全仗著好湯,究竟沒意思,誰家常吃他了。那一回呈樣的作了一回,他今日怎麼想起來了。」說著接了過來,遞與個婦人,吩咐廚房裡立刻拿幾只雞,另外添了東西,做出十來碗來。
王夫人道:「要這些做什麼?」
鳳姐兒笑道:「有個原故:這一宗東西家常不大作,今兒寶兄弟提起來了,單做給他吃,老太太,姑媽,太太都不吃,似乎不大好。不如借勢兒弄些大家吃,托賴連我也上個俊兒。」
賈母聽了,笑道:「猴兒,把你乖的!拿著官中的錢你做人。」說的大家笑了。
鳳姐也忙笑道:「這不相干。這個小東道我還孝敬的起。」便回頭吩咐婦人,「說給廚房裡,只管好生添補著做了,在我的帳上來領銀子。」婦人答應著去了。
寶釵一旁笑道:「我來了這么幾年,留神看起來,鳳丫頭憑他怎麼巧,再巧不過老太太去。」
賈母聽說,便答道:「我如今老了,那裡還巧什麼。當日我像鳳哥兒這么大年紀,比他還來得呢。他如今雖說不如我們,也就算好了,比你姨娘強遠了。你姨娘可憐見的,不大說話,和木頭似的,在公婆跟前就不大顯好。鳳兒嘴乖,怎麼怨得人疼他。」
寶玉笑道:「若這么說,不大說話的就不疼了?」
賈母道:「不大說話的又有不大說話的可疼之處,嘴乖的也有一宗可嫌的,倒不如不說話的好。」
寶玉笑道:「這就是了。我說大嫂子倒不大說話呢,老太太也是和鳳姐姐的一樣看待。若是單是會說話的可疼,這些姊妹里頭也只是鳳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
賈母道:「提起姊妹,不是我當著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萬真,從我們家四個女孩兒算起,全不如寶丫頭。」
薛姨媽聽說,忙笑道:「這話是老太太說偏了。」
王夫人忙又笑道:「老太太時常背地裡和我說寶丫頭好,這倒不是假話。」
寶玉勾著賈母原為贊林黛玉的,不想反贊起寶釵來,倒也意出望外,便看著寶釵一笑。寶釵早扭過頭去和襲人說話去了。
忽有人來請吃飯,賈母方立起身來,命寶玉好生養著,又把丫頭們囑咐了一回,方扶著鳳姐兒,讓著薛姨媽,大家出房去了。因問湯好了不曾,又問薛姨媽等:「想什麼吃,只管告訴我,我有本事叫鳳丫頭弄了來咱們吃。」
薛姨媽笑道:「老太太也會慪他的。時常他弄了東西孝敬,究竟又吃不了多少。」
鳳姐兒笑道:「姑媽倒別這樣說。我們老祖宗只是嫌人肉酸,若不嫌人肉酸,早已把我還吃了呢。」
一句話沒說了,引的賈母眾人都哈哈的笑起來。寶玉在房裡也撐不住笑了。襲人笑道:「真真的二奶奶的這張嘴怕死人!」
寶玉伸手拉著襲人笑道:「你站了這半日,可乏了?」一面說,一面拉他身旁坐了。
襲人笑道:「可是又忘了。趁寶姑娘在院子里,你和他說,煩他鶯兒來打上幾根絡子。」
寶玉笑道:「虧你提起來。」說著,便仰頭向窗外道:「寶姐姐,吃過飯叫鶯兒來,煩他打幾根絡子,可得閑兒?」
寶釵聽見,回頭道:「怎麼不得閑兒,一會叫他來就是了。」
賈母等尚未聽真,都止步問寶釵。寶釵說明了,大家方明白。賈母又說道:「好孩子,叫他來替你兄弟作幾根。你要無人使喚,我那裡閑著的丫頭多呢,你喜歡誰,只管叫了來使喚。」
薛姨媽寶釵等都笑道:「只管叫他來作就是了,有什麼使喚的去處。他天天也是閑著淘氣。」
大家說著,往前邁步正走,忽見史湘雲,平兒,香菱等在山石邊掐鳳仙花呢,見了他們走來,都迎上來了。少頃至園外,王夫人恐賈母乏了,便欲讓至上房內坐。賈母也覺腿酸,便點頭依允。王夫人便令丫頭忙先去鋪設坐位。那時趙姨娘推病,只有周姨娘與眾婆娘丫頭們忙著打簾子,立靠背,鋪褥子。賈母扶著鳳姐兒進來,與薛姨媽分賓主坐了。薛寶釵史湘雲坐在下面。王夫人親捧了茶奉與賈母,李宮裁奉與薛姨媽。
賈母向王夫人道:「讓他們小妯娌伏侍,你在那裡坐了,好說話兒。」
王夫人方向一張小杌wù子上坐下,便吩咐鳳姐兒道:「老太太的飯在這里放,添了東西來。」
鳳姐兒答應出去,便令人去賈母那邊告訴,那邊的婆娘忙往外傳了,丫頭們忙都趕過來。王夫人便令「請姑娘們去」。請了半天,只有探春惜春兩個來了,迎春身上不耐煩,不吃飯,林黛玉自不消說,平素十頓飯只好吃五頓,眾人也不著意了。少頃飯至,眾人調放了桌子。
鳳姐兒用手巾裹著一把牙箸站在地下,笑道:「老祖宗和姑媽不用讓,還聽我說就是了。」
賈母笑向薛姨媽道:「我們就是這樣。」
薛姨媽笑著應了。於是鳳姐放了四雙:上面兩雙是賈母薛姨媽,兩邊是薛寶釵史湘雲的。王夫人李宮裁等都站在地下看著放菜。鳳姐先忙著要干凈傢伙來,替寶玉揀菜。
少頃,荷葉湯來,賈母看過了。王夫人回頭見玉釧兒在那邊,便令玉釧與寶玉送去。鳳姐道:「他一個人拿不去。」
可巧鶯兒和喜兒都來了。寶釵知道他們已吃了飯,便向鶯兒道:「寶兄弟正叫你去打絡子,你們兩個一同去罷。」
鶯兒答應,同著玉釧兒出來。鶯兒道:「這么遠,怪熱的,怎麼端了去?」
玉釧笑道:「你放心,我自有道理。」說著,便令一個婆子來,將湯飯等物放在一個捧盒裡,令他端了跟著,他兩個卻空著手走。一直到了怡紅院門內,玉釧兒方接了過來,同鶯兒進入寶玉房中。
襲人,麝月,秋紋三個人正和寶玉頑笑呢,見他兩個來了,都忙起來,笑道:「你兩個怎麼來的這么碰巧,一齊來了。」一面說,一面接了下來。
玉釧便向一張杌wù子上坐了,鶯兒不敢坐下。襲人便忙端了個腳踏來,鶯兒還不敢坐。寶玉見鶯兒來了,卻倒十分歡喜,忽見了玉釧兒,便想到他姐姐金釧兒身上,又是傷心,又是慚愧,便把鶯兒丟下,且和玉釧兒說話。襲人見把鶯兒不理,恐鶯兒沒好意思的,又見鶯兒不肯坐,便拉了鶯兒出來,到那邊房裡去吃茶說話兒去了。
這里麝月等預備了碗箸來伺候吃飯。寶玉只是不吃,問玉釧兒道:「你母親身子好?」
玉釧兒滿臉怒色,正眼也不看寶玉,半日,方說了一個「好」字。寶玉便覺沒趣,半日,只得又陪笑問道:「誰叫你給我送來的?」
玉釧兒道:「不過是奶奶太太們!」
寶玉見他還是這樣哭喪,便知他是為金釧兒的原故,待要虛心下氣磨轉他,又見人多,不好下氣的,因而變盡方法,將人都支出去,然後又陪笑問長問短。
那玉釧兒先雖不悅,只管見寶玉一些性子沒有,憑他怎麼喪謗,他還是溫存和氣,自己倒不好意思的了,臉上方有三分喜色。
寶玉便笑求他:「好姐姐,你把那湯拿了來我嘗嘗。」
玉釧兒道:「我從不會喂人東西,等他們來了再吃。」
寶玉笑道:「我不是要你喂我。我因為走不動,你遞給我吃了,你好趕早兒回去交代了,你好吃飯的。我只管耽誤時候,你豈不餓壞了。你要懶待動,我少不了忍了疼下去取來。」說著便要下床來,紥掙起來,禁不住噯喲之聲。
玉釧兒見他這般,忍不住起身說道:「躺下罷!那世里造了來的業,這會子現世現報。教我那一個眼睛看的上!」一面說,一面哧的一聲又笑了,端過湯來。
寶玉笑道:「好姐姐,你要生氣只管在這里生罷,見了老太太,太太可放和氣些,若還這樣,你就又捱罵了。」
玉釧兒道:「吃罷,吃罷!不用和我甜嘴蜜舌的,我可不信這樣話!」說著,催寶玉喝了兩口湯。
寶玉故意說:「不好吃,不吃了。」
玉釧兒道:「阿彌陀佛!這還不好吃,什麼好吃。」
寶玉道:「一點味兒也沒有,你不信,嘗一嘗就知道了。」玉釧兒真就賭氣嘗了一嘗。
寶玉笑道:「這可好吃了。」
玉釧兒聽說,方解過意來,原是寶玉哄他吃一口,便說道:「你既說不好吃,這會子說好吃也不給你吃了。」
寶玉只管央求陪笑要吃,玉釧兒又不給他,一面又叫人打發吃飯。
丫頭方進來時,忽有人來回話:「傅二爺家的兩個嬤嬤來請安,來見二爺。」寶玉聽說,便知是通判傅試家的嬤嬤來了。那傅試原是賈政的門生,歷年來都賴賈家的名勢得意,賈政也著實看待,故與別個門生不同,他那裡常遣人來走動。
寶玉素習最厭愚男蠢女的,今日卻如何又令兩個婆子過來?其中原來有個原故:只因那寶玉聞得傅試有個妹子,名喚傅秋芳,也是個瓊閨秀玉,常聞人傳說才貌俱全,雖自未親睹,然遐思遙愛之心十分誠敬,不命他們進來,恐薄了傅秋芳,因此連忙命讓進來。
那傅試原是暴發的,因傅秋芳有幾分姿色,聰明過人,那傅試安心仗著妹妹要與豪門貴族結姻,不肯輕意許人,所以耽誤到如今。目今傅秋芳年已二十三歲,尚未許人。爭奈那些豪門貴族又嫌他窮酸,根基淺薄,不肯求配。那傅試與賈家親密,也自有一段心事。
今日遣來的兩個婆子偏生是極無知識的,聞得寶玉要見,進來只剛問了好,說了沒兩句話。那玉釧見生人來,也不和寶玉廝鬧了,手裡端著湯只顧聽話。
寶玉又只顧和婆子說話,一面吃飯,一面伸手去要湯。兩個人的眼睛都看著人,不想伸猛了手,便將碗碰翻,將湯潑了寶玉手上。
玉釧兒倒不曾燙著,唬了一跳,忙笑了,「這是怎麼說!」慌的丫頭們忙上來接碗。
寶玉自己燙了手倒不覺的,卻只管問玉釧兒:「燙了那裡了?疼不疼?」
玉釧兒和眾人都笑了。玉釧兒道:「你自己燙了,只管問我。」
寶玉聽說,方覺自己燙了。眾人上來連忙收拾。寶玉也不吃飯了,洗手吃茶,又和那兩個婆子說了兩句話。然後兩個婆子告辭出去,晴雯等送至橋邊方回。
那兩個婆子見沒人了,一行走,一行談論。這一個笑道:「怪道有人說他家寶玉是外像好里頭糊塗,中看不中吃的,果然有些呆氣。他自己燙了手,倒問人疼不疼,這可不是個獃子?」
那一個又笑道:「我前一回來,聽見他家裡許多人抱怨,千真萬真的有些呆氣。大雨淋的水雞似的,他反告訴別人『下雨了,快避雨去罷。』你說可笑不可笑?時常沒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見燕子,就和燕子說話,河裡看見了魚,就和魚說話,見了星星月亮,不是長吁短嘆,就是咕咕噥噥的。且是連一點剛性也沒有,連那些毛丫頭的氣都受的。愛惜東西,連個線頭兒都是好的;糟踏起來,那怕值千值萬的都不管了。」兩個人一面說,一面走出園來,辭別諸人回去,不在話下。
如今且說襲人見人去了,便攜了鶯兒過來,問寶玉打什麼絡子。寶玉笑向鶯兒道:「才只顧說話,就忘了你。煩你來不為別的,卻為替我打幾根絡子。」
鶯兒道:「裝什麼的絡子?」
寶玉見問,便笑道:「不管裝什麼的,你都每樣打幾個罷。」
鶯兒拍手笑道:「這還了得!要這樣,十年也打不完了。」
寶玉笑道:「好姐姐,你閑著也沒事,都替我打了罷。」
襲人笑道:「那裡一時都打得完,如今先揀要緊的打兩個罷。」
鶯兒道:「什麼要緊,不過是扇子,香墜兒,汗巾子。」
寶玉道:「汗巾子就好。」
鶯兒道:「汗巾子是什麼顏色的?」
寶玉道:「大紅的。」
鶯兒道:「大紅的須是黑絡子才好看的,或是石青的才壓的住顏色。」
寶玉道:「松花色配什麼?」
鶯兒道:「松花配桃紅。」
寶玉笑道:「這才嬌艷。再要雅淡之中帶些嬌艷。」
鶯兒道:「蔥綠柳黃是我最愛的。」
寶玉道:「也罷了,也打一條桃紅,再打一條蔥綠。」
鶯兒道:「什麼花樣呢?」
寶玉道:「共有幾樣花樣?」
鶯兒道:「一炷香,朝天凳,像眼塊,方勝,連環,梅花,柳葉。」
寶玉道:「前兒你替三姑娘打的那花樣是什麼?」
鶯兒道:「那是攢心梅花。」
寶玉道:「就是那樣好。」一面說,一面叫襲人剛拿了線來,窗外婆子說「姑娘們的飯都有了。」寶玉道:「你們吃飯去,快吃了來罷。」
襲人笑道:「有客在這里,我們怎好去的!」鶯兒一面理線,一面笑道:「這話又打那裡說起,正經快吃了來罷。」襲人等聽說方去了,只留下兩個小丫頭聽呼喚。
寶玉一面看鶯兒打絡子,一面說閑話,因問他「十幾歲了?」鶯兒手裡打著,一面答話說:「十六歲了。」
寶玉道:「你本姓什麼?」
鶯兒道:「姓黃。」
寶玉笑道:「這個名姓倒對了,果然是個黃鶯兒。」
鶯兒笑道:「我的名字本來是兩個字,叫作金鶯。姑娘嫌拗口,就單叫鶯兒,如今就叫開了。」
寶玉道:「寶姐姐也算疼你了。明兒寶姐姐出閣,少不得是你跟去了。」鶯兒抿嘴一笑。
寶玉笑道:「我常常和襲人說,明兒不知那一個有福的消受你們主子奴才兩個呢。」
鶯兒笑道:「你還不知道我們姑娘有幾樣世人都沒有的好處呢,模樣兒還在次。」
寶玉見鶯兒嬌憨婉轉,語笑如痴,早不勝其情了,那更提起寶釵來!便問他道:「好處在那裡?好姐姐,細細告訴我聽。」
鶯兒笑道:「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又告訴他去。」
寶玉笑道:「這個自然的。」正說著,只聽外頭說道:「怎麼這樣靜悄悄的!」二人回頭看時,不是別人,正是寶釵來了。
寶玉忙讓坐。寶釵坐了,因問鶯兒「打什麼呢?」一面問,一面向他手裡去瞧,才打了半截。寶釵笑道:「這有什麼趣兒,倒不如打個絡子把玉絡上呢。」
一句話提醒了寶玉,便拍手笑道:「倒是姐姐說得是,我就忘了。只是配個什麼顏色才好?」
寶釵道:「若用雜色斷然使不得,大紅又犯了色,黃的又不起眼,黑的又過暗。等我想個法兒:把那金線拿來,配著黑珠兒線,一根一根的拈上,打成絡子,這才好看。」
寶玉聽說,喜之不盡,一疊聲便叫襲人來取金線。正值襲人端了兩碗菜走進來,告訴寶玉道:「今兒奇怪,才剛太太打發人給我送了兩碗菜來。」
寶玉笑道:「必定是今兒菜多,送來給你們大家吃的。」
襲人道:「不是,指名給我送來的,還不叫我過去磕頭。這可是奇了。」
寶釵笑道:「給你的,你就吃了,這有什麼可猜疑的。」
襲人笑道:「從來沒有的事,倒叫我不好意思的。」
寶釵抿嘴一笑,說道:「這就不好意思了?明兒比這個更叫你不好意思的還有呢。」
襲人聽了話內有因,素知寶釵不是輕嘴薄舌奚落人的,自己方想起上日王夫人的意思來,便不再提,將菜與寶玉看了,說:「洗了手來拿線。」說畢,便一直的出去了。吃過飯,洗了手,進來拿金線與鶯兒打絡子。此時寶釵早被薛蟠遣人來請出去了。
這里寶玉正看著打絡子,忽見邢夫人那邊遣了兩個丫鬟送了兩樣果子來與他吃,問他「可走得了?若走得動,叫哥兒明兒過來散散心,太太著實記掛著呢。」
寶玉忙道:「若走得了,必請太太的安去。疼的比先好些,請太太放心罷。」
一面叫他兩個坐下,一面又叫秋紋來,把才拿來的那果子拿一半送與林姑娘去。
秋紋答應了,剛欲去時,只聽黛玉在院內說話,寶玉忙叫「快請」。要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
㈨ 紅樓夢中第三十五回中「黃金鶯巧結梅花絡」是否表明鶯兒是寶玉的妾
不是的,本回故事題目是為了和《白玉釧親嘗蓮葉湯》對應。本身這故事是沒有版多大意義的。鶯兒的權描寫是為了引出鶯兒的心靈手巧(為後文埋伏筆),薛寶釵別出心裁的提議「把玉絡上」,也是為後文埋伏筆。也間接引出賈寶玉對金釧和玉釧的情感和動作,表達了他對金釧的追憶和愧意,以及對玉釧的補償,和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