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鬱金香賞析
A. 張愛玲的《鬱金香》主旨是什麼
張愛玲的這篇名為《鬱金香》的小說從1946年5月16日連載於《小日報》,分16次連載完專,每節約600餘字,共約近萬屬字。小說秉承張愛玲一貫的犀利明快的風格,講述了一個現代都市凄婉動人的愛情故事。陳子善、吳福輝和李楠都認為,這篇小說,是張愛玲作品中的上品。張愛玲1995年9月8日逝世,她於1920年9月30日出生,也在9月。此次發現,也是歷史的機緣巧合。
B. 張愛玲的文章賞析
張愛玲散文賞析 讀張愛玲的散文有如看一條小溪,娓娓流過滿是青草紅花的兩岸,即使遇著一兩處突兀的山石、三五個湍急的灣,那碰擊也是極溫柔婉轉——但你又絕不會覺得它膚淺,因為溪底有柔長的水草和招搖的小魚……又如沐浴在夜深時的月色中,寧靜、蒼涼、縹緲,偶起的冷風吹在臉上,禁不住打個寒顫。 一 天才夢、心願、秋雨、說胡蘿卜、談跳舞、談女人、談畫、論寫作、談吃穿、談周圍的人事……她彷彿一個隱匿在角落的看客,安靜地欣賞著眼前的一小塊風景。哪管它此外天翻地覆,山河破碎。她用的雖然是一些人生的邊角料子,卻在邊角料的內面襯上昂貴的皮里子,把它做成了一朵好看的花。《有女同車》講的是自己在電車上見聞幾個女人議論各自的戀人或兒子。前面是大篇幅的素描,那些是邊角料子;最後一句是里子:「電車上的女人使我悲愴。女人……女人一輩子講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遠永遠。」一下子新意翻出,化俗為雅。把日常生活的一個片段陌生化,再添上一筆意味深長的點染。摹寫生活易,將生活陌生化也不難,難的是最後的一筆點染。這正是張愛玲的功力。還有一類張愛玲的散文篇章,簡直就是直接截自原汁原味的生活,比如《炎櫻語錄》。其記載的是張愛玲的好友炎櫻的一些妙語。「我的朋友炎櫻說:『每一個蝴蝶都是從前的一朵花的鬼魂,回來尋找它自己。』」;「炎櫻描寫一個女人的頭發,『非常非常黑,那種黑是盲人的黑。』」。顯示了女性的才華和機智,是贊許的意思。這類散文雖然是直接截自生活,但這種截取本身就體現了一種藝術的眼光。 張愛玲的散文幾乎篇篇都有一些個讓人嘆為觀止的比喻,它們散見於文字行間,如落花依草,令文章增色不少。「她的臉型扁凹,臉上是一種風幹了的紅笑——一個小姑娘羞澀的笑容放在烈日底下曬幹了的。」(《華麗緣》)這是寫一個老婦人的笑。在《愛》這一篇短小的散文里,看張愛玲是如何闡釋「愛」的:「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里嗎?』」尋不著山盟海誓、天荒地老的纏綿,只獨獨問一聲:「噢,你也在這里嗎?」令人感動,耐人尋味。在現代作家中,錢鍾書的比喻幽默、旁逸斜出,偏知性;而張愛玲的比喻精緻、清麗、寒冷徹骨,偏理性。我以為,這是因為錢鍾書把人生當游戲,張愛玲視人生如寄。 二張愛玲安於生活里點點滴滴的尋常人事的品味,這與她的性別不無關系。但另一方面,這也是張愛玲的世界觀和人生觀所決定的。「凡事牽涉到快樂的授受上,就犯不著斤斤計較了。較量些什麼呢?——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公寓生活記趣》)「時代的車轟轟地往前開。……我們只看見自己的臉,蒼白,渺小:我們的自私與空虛,我們恬不知恥的愚蠢——誰都像我們一樣,然而我們每人都是孤獨的。」(《燼余錄》)在張愛玲的眼裡,人是孤獨、可憐、痛苦的;人生苦短,不如及時行樂。所以,「呵,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傳奇>再版序》)所以,「能夠不理會的,我們一概不理會,出生入死,沉浮於最富色彩的經驗中,我們還是我們,一塵不染,維持著素日的生活典型。」 (《燼余錄》)但是,在她那些沉迷於小歡悅的文字里,又不時飄過煙雲一般的傷感。「但是可以更分明地覺得自己的手,在陽光中也是一件暫時的東西……」(《華麗緣》) 「個人即使等得及,時代是倉促的,已經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有一天我們的文明,不管是升華還是浮華,都要成為過去。」(《<傳奇>再版序》) 三 「我不喜歡壯烈。我是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蒼涼之所以有更深長的回味,就因為它像蔥綠配桃紅,是一種參差的對照。」(《自己的文章》)正是因為這樣一種審美偏好,在張愛玲的散文特別是那些較長的散文里,總會有意無意地轉入顧影自憐,感時傷世,營造出一種孤獨、凄愴而又美麗的氛圍。這樣的句子段落在她的散文里俯拾即是:「我想道:『這是亂世。』晚煙里,上海的邊疆微微起伏,雖沒有山也像是層巒疊嶂。我想到許多人的命運,連我在內的;有一種鬱郁蒼蒼的身世之感」。(《我看蘇青》)「古代的夜裡有更鼓,現在有賣餛飩的梆子,千年來無數人的夢的拍板:『托,托,托,托』——可愛又可哀的年月呵!」 (《私語》)「人生恐怕就是這樣的罷?生命即是麻煩,怕麻煩,不如死了好。麻煩剛剛完了,人也完了」。(《論寫作》)「從人頭上看出去,是明凈的淺藍的天。一輛空電車停在街心,電車外面,淡淡的太陽,電車裡面,也是太陽——單只這電車便有一種原始的荒涼」。(《燼余錄》) 張愛玲寫的是不徹底的人對亂世的無可奈何,對歲月的屈服。他們不配享有悲壯,然而到底是蒼涼的。因為是亂世,所以執著於日常生活;畢竟是亂世,又擺脫不了茫茫的末世感,懷著末世感,珍惜每一個日子,彷彿看夕落時分的風景,蒼涼而美麗。這就是張愛玲散文的魅力。
C. 鬱金香的作品鑒賞
《鬱金香》的發現,填補了張愛玲小說創作中的一個空白。是張仍處於創作高峰期的作品專,文筆細屬膩,藝術價值相當高。它的重要價值毋庸置疑。它是我們目前所能見到的張愛玲1949年以前創作的最後一部小說,也是唯一一部完整的連載小說,它也是張愛玲寫作通俗連載小說最初的嘗試,在《鬱金香》之後才有《十八春》,才有《小艾》;它的發現也為張愛玲小說尚未引起足夠重視的女僕系列增添了新的形象,從而也就為張愛玲小說研究提供了可供探討闡釋的新空間。在「湮沒」整整58年之後,《鬱金香》終於出土,實在值得慶幸。
D. 張愛玲作品賞析...求一段賞析
讀《傾城之戀》之感
張愛玲筆下的《傾城之戀》,也很平淡,算不上轟轟烈烈,算不上羅漫蒂克。
也許世人所追求的也不過是一份簡單的真誠的愛,但是這份簡單的愛,在物慾的社會里,卻顯得那麼難得。白流蘇,有新時代女性個性的中國女人,只不過是想找個依靠,好擺脫嫌貧愛富的勢力的家人。她的內心是痛苦的,寂寞的,脆弱而又堅強的。她的所學,除了人際交往手段,沒有別的技能,所以,她無法賺錢養活自己。她強烈想脫離家庭的願望,逼著她必須找一個依靠,一個可以養活她的人。白流蘇在去香港之前已經認識到,范柳原並不是真正地愛她,只是覺得她新鮮,文中白流蘇對范柳原的心裡讀白,道破了男人心裡自私又犯踐的想法:你最高的理想是一個冰清玉潔而又富於挑逗性的女人。冰清玉潔,是對於他人。挑逗,是對於你自己。如果我是一個徹底的好女人,你根本就不會注意到我。白流蘇的特長不是范柳原所說的低頭,而是,她對於自己,對於范柳原,對於當時的那個時代都有著清醒的認識,她不會被范柳原的花言巧語殷勤討好迷惑,她始終堅持她的原則,做一個清醒的不下流的,不甘於平庸的女人。
對於范柳原,我既感到同情,又覺得鄙視,還有一種欣慰。從小在英國長大的范柳原,對白流蘇說了一段真話:我回中國來的時候,已經二十四了。關於我的家鄉,我做了好些夢。你可以想像到我是多麼的失望。我受不了這個打擊,不由自主的就往下溜。從這句話當中我讀到了范柳原身上流淌著的中華民族的愛國歸鄉之情。對於這一點,我很欣賞。這是一個回國後看到當時的祖國的感慨,他如果有白流蘇的堅定和堅持,也許他會像當時許許多多的中國青年一樣,成為一個革命人仕,成為一個立志改變中國的愛國之人。也許,當時白流蘇吸引他眼球的原因之一也是她身上的一種當時中國女人所沒有的東西--反抗,叛逆,敢於表現自己,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一段失敗的婚姻,歷煉了一個理性的白流蘇。一段生離死別的經歷,堅定了范柳原和白流蘇之間的感情。故事以一個喜劇性的結果而結束--白流蘇終於找到了她的依靠,嫁給了范柳原,成了衣食不愁的闊太太,但是她還是有點悵惘,她在悵惘什麼呢?也許,是她一直追求的真愛吧?范柳原把他的俏皮話省下來說給旁的女人聽。白流蘇覺得,那是值得慶幸的好現象,表示她完全把她當自家人看待--名正言順的妻。難道,中國女人就只能這么卑微地活?可以允許自己的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自己為守住妻的位置,眼睜睜地,或者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默許男人花心,何等可憐?是否在那個戰爭年代,女人為了衣食從夫是可以沒有真愛的?或許我又錯了,在現代的中國,還是存在這種現象的。
范柳原和白流蘇之間是否存在真愛?或許有,或許沒有。他們在偶然中相遇,也許在冥冥之間,他們的相遇和吸引,是源於范柳原和白流蘇共有的反叛心理吧?從某種角度看,范柳原到33歲未婚也是對封建禮教的一種反叛。當范柳原和白流蘇成婚之後,他不再和白流蘇玩鬧,依舊在外面和別的女人花天酒地,改不了放浪行駭的習性,這不僅僅是白流蘇的悲哀,也是當時全中國的悲哀。對於范柳原的做法,我嚴重地鄙視!也許他們之間是有真愛的,那是建築在一場生離死別的經歷--香港的淪陷之上的,他們之前的戀,只能說是一種慣用的形式而已。白流蘇心裡潛藏的真愛追求漠落在現實的衣食住行里。至於范柳原追求的精神戀愛,也是真愛的一種,只是,他在中國墮落了九年,使他無法再像他剛回國時二十四歲的小夥子一樣朝氣蓬勃,對生命,對未來充滿著美好的幻想,所以他只有繼續沉淪。我對於范柳原的這一點,是表示同情的。
愛,這個字太厚重,古今中外的男女都在為它苦苦追尋,它是一個永恆的話題。張愛玲說,傳奇里的傾城傾國的人也大抵如此。處處都是傳奇,可不見得有這么圓滿的收場。是的,人們總是愛得很辛苦,為了愛舍棄所有,為了愛結束生命歷程的也屢見不鮮,但是,人們還是願意為它付出,還是願意追尋它,只為找到一個真愛的人。
E. 張愛玲 鬱金香 要表達什麼含義
人生中的錯過很多,在錯的時候遇見對的人,結果還是無比遺憾,卻沒有辦法改變什麼。
F. 張愛玲的《鬱金香》表達主題是什麼
塵封58年的張愛玲佚文《鬱金香》近日出土。初讀之下感覺故事比較平淡,不及《傾城之戀》的華麗蒼涼,也不及《金鎖記》的撼人心魄。但語言還是十足的張愛玲味,比如這樣的描寫:「一枝花的黑影斜貫一輪明月。一明,一暗;一明,一暗」。還有結尾處寶初「站在窗戶跟前,背燈立著,背後那裡女人的笑語啁啾一時都顯得朦朧了,倒是街上過路的一個盲人的磬聲,一聲一聲,聽得非常清楚。聽著,彷彿這夜是更黑,也更深了」,都是典型的張派風格。
《鬱金香》的故事並不復雜,一如張愛玲過去的作品,在新舊雜糅掩映之中,展開舊式大家庭衰微的背景之下,兩個少爺寶初、寶余與丫頭金香之間的或明或暗,或輕薄或深婉的關系。情節看似單純,但是結構非常講究。作品以金香推門亮相始,以寶初的凄然回憶終,金香彷彿迎面而來,轉身遠去。在人物關系的發展中,可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作品開頭寫寶余狂追金香,使人誤以為是要寫金香與寶余之間的糾葛,並引出寶初與閻小姐之間的戀愛,然而山重水復之後才發覺金香愛的是寶初,而寶余最終與閻小姐成了婚。作品前半部分節奏緩慢,極力鋪陳舊家庭中兩三天間的日常生活情態,交待錯綜的人物關系。後半部分節奏驟然加快,倏忽已到中年。這種節奏類似於《金鎖記》。後半部寶初漸成主角,金香等人退出畫面之外,成為側寫的對象。結尾處,寶初與金香之間本有重逢的機會,然而在擁擠的電梯里,只聽到別人喊她的名字,卻無法分辨她的身影,兩人擦身而過但卻並未謀面。這與《紅玫瑰與白玫瑰》結尾寫振保與嬌蕊在公共汽車上相遇的情景大異其趣。作品故事雖然簡練,但是線索明暗交錯,起伏有致,充分顯示了張愛玲結構小說的才華。
作品中三個最主要的人物寶初、寶余兄弟和金香之間的三角戀關系,從框架上看多少有點《邊城》的味道,然而內涵是迥然不同的。寶余是張愛玲筆下最擅長的花花公子形象,是那種既輕佻又世俗的角色。寶初和寶余同是庶出,但是同父異母。由於母親早逝,寶初由寶余的母親養大,並一起寄居在寶余的親姐姐阮太太家裡。這樣的成長環境養成了寶初沉靜、憂郁的性格。與寶余對金香的輕浮舉止不同,寶初是認真的,含蓄的。他尊重金香,愛護她,但他的愛是有限的,也是軟弱的。
對浪漫愛的拆解,尤其是對男性愛的懷疑一直是張愛玲早期小說的主題。只有到了《多少恨》《小艾》以及《十八春》(後改寫為《半生緣》)里,張愛玲才漸漸露出溫情的面目。而這篇寫於1947年的《鬱金香》,通過寶初對金香的感情描寫,透露出剛剛經歷感情創痛的張愛玲對愛情的懷疑。作品寫寶初出門的時候,金香將一個精心縫制的小禮物悄悄裝到他的口袋裡:一個白緞子糊的小夾子,緞子的夾層下還生出短短一截黃紙絆帶,是裝市民證和防疫證用的。金香設想得非常精細,大約她認為給男人隨身攜帶的東西沒有比這更為大方得體的了,然而寶初並未珍惜,反而心裡有點鄙夷、輕蔑,覺得這東西看上去實在有一點寒酸可笑,也不大合用。而且每「一看見,心裡就是一陣凄慘」。可是「怎麼著也不忍心丟掉它」,於是故意夾到書本里,讓人家去摔掉它罷。這個看起來溫文穩重、誠摯內向的寶初對金香的愛不過如此!陳子善先生說寶初的身上有《半生緣》里沈世鈞的影子,我覺得從沉靜、平和的性格來看自然相像,然而在對待愛情的態度上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張愛玲前期作品的愛情描寫,多的是現實利益的斤斤計較,少的是花前月下的浪漫詩意,然而卻不能說她是個愛的虛無主義者。她筆下的女人多少都帶點怨女的氣質。在男女愛情的「兩個人的戰爭」中,女人往往是失敗者。她們付出的感情總比男人多,對愛情的期待總比男人高,如葛薇龍之於喬琪喬,曹七巧之於姜季澤,王嬌蕊之於佟振保,而金香之於寶初也不例外。從老太太的嘴裡,我們得以約略了解金香後來凄苦悲慘的生活:嫁人,生孩子,男人待她不好,還不給她錢,她只能出來找事情做,養活兩個孩子。讀到這里,一個身份卑微的女子在艱難的生活中辛苦輾轉的身影閃現在畫面之中,一種鬱郁蒼蒼的身世之感漫上心頭,留給我們無限的嘆息和惆悵。這時候,我們才真正領略到這篇小說題目的深長意味:「鬱金香」原來是要把郁和金香拆開來讀的。金香帶著青春活潑的氣息撲面而來,卻連一個匆忙落寞的身影都未及留下。張愛玲又一次將她的「荒涼」拋灑在我們對「鬱金香」的華麗想像之中。
G. 張愛玲作品鑒賞
張愛玲善於刻畫女人,尤喜描寫各色「壞女人」,《金鎖記》也不例外,小說女主人公曹七巧是麻油店人家出身的下級階層的女子,可是她的大哥為了攀附權貴,把她嫁入了沒落大族姜家,她丈夫是個自小就卧病在床的廢人,七巧出身平民,有著勇敢剛強直爽的一面,突然進入了死氣沉沉、勾心鬥角的封建家族,而且嫁著一個廢人,這個矛盾註定這是一個悲劇故事。在姜家她處處遭到排斥和冷眼,因此她不斷反抗,在別人眼中,她惡名昭著。後來丈夫和老爺相繼死後,姜家分了家產,七巧終於得以脫離封建家族的桎梏——張愛玲把它比作是一把金鎖——帶著兒女搬到外頭住。在七巧的下半生,雖然沒有了壓抑的生活,而且有了經濟基礎,可是她的後半生過得並不如意。舊時曾托以幻想的意中人三爺季澤來找她,她毫不猶豫揭穿了他的騙財的把戲,把自己生命中唯一一點的愛情葬送了;兒女長大要成婚出嫁了,可是七巧偏要和兒媳過不去,終於氣死了兒媳;女兒三十歲了仍未婚嫁,好不容易找了對象,七巧偏從中破壞……最後,這么一個不幸的女人終於在鬱郁中死去,結束了她不幸的一生。
張愛玲的小說受到傳統小說影響很大,這篇《金鎖記》尤其明顯,單從技巧上來說,許多地方可以看得出《紅樓夢》的影子來。比如人物描寫方面。寫七巧,小說一開端並不直接就寫,而是通過兩個下人的床頭閑話點出,把這個家族的人物關系和大致的情況都交代清楚,這和《紅樓夢》借冷子興賈雨村之口道出榮寧二府的興衰故事一樣異曲同工。在兩下人的口中,道出了七巧的出身;然後再借二嫂三嫂的背後冷言閑語,交代了七巧在家族中的低劣地位,因為她是平民出身,而且直言直語,大家都瞧不起她。在一系列鋪墊之後,七巧終於出場,一開始就寫她因為替二小姐雲澤作媒,氣得二小姐哭,三言兩語之下,完全通過語言和動作來表現七巧的獨立個性,還把姜府的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交代得相當清楚。短短四五千字,完全是側面描寫,就把七巧的出身、人物關系、人物形象交代得非常圓滿清楚,張愛玲生花妙筆,讓我贊嘆。
其實這種側面交代的方法在小說中應用得很廣。最妙一筆是在後面,當寫到七巧約准女婿童世舫見面,要拆散他們,在童的眼中,只見「門口背著光立著一個小身材的老太太」,在童的心中,印象是「直覺地感到那是個瘋子」,而小說在寫七巧老年的時候,一處都沒有正面去刻畫七巧的形象,而到最後才借旁人的眼睛點出,妙筆如斯,再次嘆服。其外,小說跨度三十年,寫人物和事情的變遷,《金鎖記》裡面用的方法更是奇妙。比如小說最後,七巧把手上的鐲子往手臂上推,那鐲子在年輕圓潤的時候是絲毫推不上的,可是到了老年,油盡燈枯,鐲子能一直推上腋窩,這金鐲子好比一把枷鎖,三十年的壓抑和蒼涼無奈,就在這一推之間,纖毫畢現,實在是點睛之筆!
張愛玲在小說不斷的提到「月亮」,月亮是蒼涼的寂寞的象徵,而不同的人不同的時期去看月亮,皆有不同感受,月亮是人物內心變遷的見證,如開場時的月亮是:「那扁扁的下弦月,低一點,低一點,大一點,象赤金的臉盆,沉下去……」,這預示著一個沒落的時代沒落的家族;「模糊的狀月,象石印的圖畫」,這是七巧女兒長安眼中的月亮;「彰影綽綽烏雲里有個月亮,一搭黑,一搭白,象個戲劇化的猙獰的臉譜」,七巧眼中的月亮;「今天晚上的月亮比哪一天都好,高高的一輪滿月,萬里無雲,象是黑漆的天上的一個白太陽」,是兒媳眼裡的太陽。月圓月缺,正是人物命運的象徵。
七巧的悲劇命運是通過一系列矛盾展開的,小說正是通過一系列的戲劇沖突牢牢抓住讀者的心。一開始,一個出身低微的女子置身於封建大族,本身就是最大的矛盾,也是人物不幸的命運的開始。然後再通過七巧和妯娌間的矛盾、七巧和三爺季澤的矛盾、七巧和兒女們的矛盾,一環扣一環,結構嚴謹,故事,就在一幕幕矛盾中開展來。
七巧表面潑辣強悍,對人性極端不信任,但是,骨子裡還是嚮往著幸福,她在寂寞的時候時常想起昔日和自己打情罵俏的豬肉販,甚至,她大膽追求著三爺季澤。但是,想像終究是想像,而三爺也因著她的狼籍名聲而不敢沾染。在幸福喪失之後,她唯一等待的就是獨立出去。
晚年的七巧不斷的和自己兒女斗爭,其實正是她一生不幸的反映。她故意氣死兒媳,因為在他們身上找到她自己青春的影子,她妒忌他們的性生活,因此近似變態地加以報復,這正是因為她沒有得過幸福的性生活;她拆散女兒的婚事,因為她對男人已經是一律敵視的態度,因為她就是被自己所愛的男人欺騙,這幾近心理變態了……整篇小說,從表入里,從正到側,手法如此奇妙,七巧在張愛玲筆下,已然不是紙上人物了,而是寫得活了,這樣的功力,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都是很少人能比得上的。
通篇讀完,也許大多讀者和我一樣,非但不會對七巧種種變態行經感到厭惡,而是會感到一種直徹心骨的蒼涼的悲哀和同情。七巧其實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子,年輕的時候,她也會和街上的走販眉來眼去,享受著生活的快樂;同時她也是一個十分善良的女子,你看她,盡管大哥把她帶到火坑了,她後來再見大哥,哭鬧過後,一樣塞了許多貴重禮物送給大哥帶回,這時她仍然有溫情的;她的情人季澤被她罵走後,她不也會躲在窗戶背後看著愛人倉皇而去的背影嗎?那時她心中還有愛情,就是到晚年,她在某一瞬間也仍然懷念年輕時候的溫柔。這樣,這個人物也活了,我們也對她絲毫沒有世故的眼光,她是可愛的,也是不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