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色茶杯
1. Rose-Color Teacups
玫瑰色茶杯
安東尼婭·蘇珊·拜厄特
房間里有三個女人,兩個坐在低矮的橢圓形後背的扶手椅上。一個坐在床尾,頭部被夏日的窗戶映得蒼白,面部相對被映得有些黯淡。她們都很年輕,充滿活力:這可以從她們不停地來回轉頭,和手持長煙斗與玫瑰色的茶杯這些從手到嘴的動作中看出來。她們都穿著無袖襯衣,一個橄欖色,一個黃褐色(有時候是暗紅色),白頭穿的是凝脂奶油色,或者說是類似毯子上的羊毛色。她們都穿著柔滑的但不是那種潔白的襪子,和帶條紋的尖頭帶扣高跟鞋。一個皮膚黑黑的女人,坐在椅子上,一頭秀發打結在脖子上。另外兩位都是一頭短發。當白頭女人看窗外的時候,外面的人正好有幸能夠一睹她那從頭到脖子之間的稜角分明的黃金比例的尊容。她的嘴唇性感迷人,她的端莊容貌,符合人們對美的要求。第三個女人看不清楚,她的發型有些男子氣。維羅妮卡不想看見因為她已經知道那是誰,她的黑白相間的頭發已經告訴了維羅尼亞。
她能很清楚地看見椅子,一件帶淺綠色的亞麻墊子,一件是印著毛茸茸的玫瑰花的印花墊子。她能看見一小堆火,和滿是灰塵的煤斗和烙鐵。有時候能看見熊熊火光,但是一般情況下都是一片暗淡,因為此時窗外正是夏天。透過窗戶,玫瑰色的印花窗簾之間,是一成不變的學院花園里的玫瑰花花床和綠草帶,還有下陷的花池,空氣中彌漫著剛割完的青草的味道。樹葉螺旋般爬進窗戶框子外面的圖畫中—正在攀岩的玫瑰,一種匍匐植物,那是什麼?她能看見一張桌子,雖然不是很清楚。沒有必要睜大眼睛去看,只要靜靜地等待就可以了。一處放著傢具的黑暗的角落,她從未注意到—那是一件衣櫃嗎?她一直看到的是沏茶用的茶幾。一個小水罐,在三角架上,鑲有枝葉圖案的大茶壺,盤子里放著一塊胡桃蛋糕和幾片麥芽麵包,六個粉紅色的茶杯帶著花瓣狀的茶托,閃耀著玫瑰色的光彩。耀眼的釉面和強烈的粉紅色交織形成了一道藍黑白金色的光網。平頭的抹黃油用的帶乳白色手柄的餐刀應該也有,就在那裡,還有放在雕花盤里的一小塊黃油。還有一些果醬,對,和特製的扁平的果醬勺子。女人在聊天。她們在等人。她聽不見她們的談話聲和不時的大笑聲。她能看見桌布,白色亞麻布鑲邊彩繪,鮮艷的綉花呼之欲出,桌布的顏色雖然相同但相比之下也黯淡無色。她一直把花看成玫瑰,雖然大多數的花,近前仔細看的話,只是混合物或是想像物。她滿眼看到的都是粉紅色。
她的女兒簡在樓頂喊了起來,不耐煩地哭號起來。簡一般很少在家,因為她的社會活動很少有意想不到的間歇。她總是從一家流向一家,從這個朋友的廚房到那個朋友的廚房,瘋狂地唱著搖滾,渾身都是刺鼻的煙味,說話都是大聲喊著。簡在縫什麼東西。那台縫紉機在客房。看上去她在撕一個枕套,然後重新做成奇異的束發帶和搭配她的各種發型的布條似的絲帶。「這縫紉機早該扔了」。簡說,「這真是件沒用的東西」。她坐在縫紉機前,狠狠地拍了縫紉機一下,然後抬起她那張叛逆的臉,星星狀的發型閃閃發亮,這是一件粗糙的藝術品。她遺傳了他爸爸黑黑的大眼睛,濃濃地畫著眼線,和她外祖父大大的性感的嘴巴,塗得品紅。她長得高大緊湊,豐滿而又苗條,充滿活力,時而像個女人,時而像個生氣的孩子。「這機器不好用,縫紉針。」簡說,踩著輪子卡塔卡塔地轉,活塞與鉸鏈也咯吱咯吱地響著。應該是縫紉機的緊線器,緊線器壞了。她氣急敗壞地把布和線從機器的的來回工作嘮叨不停的梭子下面嗖的一下拽出來。線頭頂端斷了。這台縫紉機是維羅妮卡的母親在1930年結婚時的禮物,那時候這就是一台舊機器了。從1960年簡的姐姐出生,這台縫紉機就一直歸維羅妮卡所有了。她用這台縫紉機給孩子們做衣服,給自己做睡衣。都是些簡單的事情,她不是裁縫。她母親的縫紉技術只能算作一般,但在戰爭期間她就靠著這台縫紉機勉強熬過了那段日子:改領子,剪褲腳,把外套改成短裙,還把窗簾改成工作服。她的祖母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曾是一名裁縫。還做刺綉、靠墊、毛巾、手帕,還給梳妝台頂做長條飾布。
簡拽了拽她那用金絲串起來的玻璃珠子般的耳釘。「我得再試一下緊線器。」她說道。「我沒法讓它回位。」簡一向心直口快,對維羅妮卡那一代人奉為經典的一切大力攻擊:機器設備、集體生活、社會權威。簡生活在一個機械化的世界裡。她行走在帶有懸掛著的黑盒子的人行道上,她生活在電所創造的五彩繽紛中:高保真音響、吹風機、錄音機、發夾、卷發器。她把這台舊「天鵝·維克斯」上的壓力表拆了下來,零零散散的金屬片蹦到了縫紉機檯面上。這些細絲狀的不規則線圈讓她頭疼不已,線圈一端是針眼大小的鉤子,當機器正常運轉的時候,線就在鉤子上急促而又平靜地上下跳動。她拽了一下又猛拉了一下,把鉤子從線圈裡拽了出來,這樣鉤子就突出來了,但是這樣這個搖擺的斷了的長針就偏離了方向。
維羅妮卡感到非常生氣。她說道,「那是一個彈簧線圈,簡—」她耳邊已經聽見她腦海中一陣即將到來的咆哮的抱怨聲;「你怎麼能這樣?你一點感情也沒有嗎?你外婆一輩子都在保管這台機器。我一直對它愛護有加,小心翼翼地用……」
忽然間她的母親在五十年代的那些聲音猶如脫韁之馬湧上心頭,耳畔響起了那些沒完沒了的呵斥:「你怎麼會?你怎麼會?」然後翻眼瞥了一眼她們。她的母親的臉上寫滿了怒氣與失望,嘴巴生氣地下垂。那個時候還在讀大學的她穿著花連衣裙,皮膚光滑,大眼睛炯炯有神,對一切充滿激情。她們倆就這樣盯著碗櫃外地面上的那一堆粉紅色光澤的茶杯碎片。茶杯是母親的大學老朋友送的,記載著屬於她們那一代人的美好時光。她不喜歡這些茶杯。她不喜歡粉紅色,特別是花瓣狀的茶托在她看來尤其過時。她和朋友們都用石頭做的馬克杯或者三原色的圓柱杯喝雀巢牌咖啡。她把祖母為她縫制的桌布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抽屜里。在她想像中的母親去世後她參加的茶會上,這些桌布的樣式將被同類型的衣服證明,是那麼庄嚴肅穆、干凈明亮而又獨具匠心。這似乎是一種奇怪的悼念方式,但是卻是必須的,而且多多少少會讓人感到一絲欣慰。這似乎是她所能夠做的。母親對家中的怒氣使她深陷家庭瑣事的圍城之中,而她對一心想沖出圍城的聰明伶俐的女兒的怒氣,阻止了女兒的這份全心全意的悼念。她的缺席的沉默就像剛經過一場暴風雨一樣。或者就像二十年代的一個下午或某個下午那個陽光照耀下的靜靜的小屋裡的那種氣氛一樣。
她不能把那份怒氣復制到簡身上。她重復道,「那是個彈簧,你不能把它拆開。」簡心不在焉地答道,她沒有看出為什麼不能拆。她們一起坐下來,試著把緊線調節器散落的零件再裝起來。
維羅妮卡想起那些粉紅色的杯子的包裝。一定是有地方出了差錯。她記起在一陣失敗的頭暈目眩中,她在大學的屋子裡轉來轉去,那種痛苦幾乎讓她無法集中力量去把她不喜歡的那些瓷器,即便是馬馬虎虎地塞進木箱里去。她想著應該找些報紙把杯子包一下,但是她一張報紙也找不到。而且任何去找報紙的努力已經超出她的能力所限。雖然她還記得母親的勃然大怒似乎和茶杯的命運沒有多大關系,但是具體的原因她也想不起來了。她被情人拋棄了嗎?丟掉了大學戲劇表演的一個角色?說了不該說的話而後悔嗎?害怕懷孕?還是恐懼自她活著以來就一直在攻擊她的越來越模糊的空虛與惰性?而這種恐懼現在正被越來越近的人人皆須面對的死亡和那種理想未能實現的遺憾所替代。她記憶中的女孩在消極而痛苦的那一天的收拾行李似乎並不連貫,就像她想像中的茶會一樣。她還能清楚地記得她當時偷偷地透過學校里的門往母親的屋裡瞥了一眼,看到了兩個矮椅和窗戶下的一張床。在她的印象中,椅子上的不知哪個年代的椅套已經磨損得不像樣子,她看了一眼,就把不情願的目光移開了。她母親希望她待在大學,但是她又感到孤獨無助,從她對地方的回憶中,總會想起女兒的出現。過去流向更遙遠的過去,與現在脫離開來。維羅妮卡恍惚之中似乎又坐在原來的椅子上,沐浴在同樣的陽光下,喝著原來杯子里的咖啡。沒有人可以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簡的姐姐,維羅妮卡的大女兒,也去上大學了。維羅妮卡,先前已經有過這種經歷,已經看到了她在捍衛自己的地位,就在此時此刻。
電話響了。簡說可能是她男朋友巴納比,滿腔怒火和無精打採的心緒頃刻間煙消雲散。她站在門口准備出去的時候,轉過身對維羅妮卡說,「對不起把機器弄壞了,但是我相信會修好的。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它太老啦。」她邊唱著歌邊下樓梯去接電話,開始去迎接她的新生活。她繼承了她父親的唱歌的好嗓子而不是她母親維羅妮卡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她的歌聲洪亮優美。她正在唱在學校唱詩班學會的勃拉姆斯的安魂曲。她滿心歡喜地大展歌喉,「耶和華啊!求你使我知我結局,我的壽數幾何,使我知生命之短促。」
三個女人坐在小屋裡,想像著無人記起。維羅妮卡發現母親淡黃色的裙子的做工有一絲笨拙,她也完全不適合與祖母交換她的那件穿著不合身的衣服:肩膀處沒有做好,袖口也歪了,那些扣子、袖子和束腰帶都是艱苦年代湊合著用的。母親的笨拙既可愛又可笑。另一位年老的女人拿起茶壺把琥珀色的茶水倒進玫瑰色的茶杯。搶救出來的兩個茶杯和一個茶托,如今矗立在維羅妮卡的梳妝台上,「雖然是沒有用了,」維羅妮卡想,「但是漂亮。」母親滿懷期望地抬起她那灰白的臉龐,張了張精緻的嘴唇,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大門,他們從那裡走進來——維羅妮卡看得清清楚楚—年輕人穿著運動夾克和寬松的法蘭絨褲子,戴著學校里的圍巾,頭發光滑柔亮,禮貌地笑著。維羅妮卡看見他的笑臉和在簡的黑黑的臉上的那些花枝亂顫的笑容。她從窗戶看見了那張小小的白皙的美麗的臉上洋溢著純粹的歡樂,純粹的希望,寫滿了滿足。她的目光所及已不能再遠了:在那裡,一切總是在重新開始,椅子,桌布,充滿陽光的窗戶,玫瑰色的茶杯,一個美好的地方。
2. 玫瑰色茶杯的中文版本及相關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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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玫紅色茶杯招桃花嗎
桃花是生命的機遇,不是用玫紅色茶杯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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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欠我們的,樓兒,那本來是屬於你的,你該去搶回來。」床上依然美麗的女子,在說完這句話後就停止了呼吸,在生命的最後,她並沒有忘了那些人對他的所做所為,正如她自己所說的:「我從來不是那種善良的女子,若傷了我,那麼,我就要那人永遠忐忑不安。」
花樓站在床前,眼睜睜的看著那女子的屍體漸漸涼透,黝黑的眼眸里看不見半點波動,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夏家
一派金碧輝煌,歐式風格的大堂,一位身披白狐狸尾的貴婦正慵懶的躺在那張巨大的沙發中,青絲盤起,看起來嫵媚又高貴。正當這位美人悠閑地端起玫瑰色茶杯喝著皇家奶茶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打斷了美好的一幕。
「死了嗎」紅唇輕吐,卻是無比寒冷的話題。
「夫人請放心,處理得很乾凈,不過、、、」
「嗯???什麼」鳳眼裡閃過一絲的犀利。
「那個,夫人,大夫人還有個女兒。。。」
「哼,大夫人,這屋裡只有我一個太太,我才是女主人,哪來什麼大夫人。。。慢著,你剛剛說那賤人還有個……
6. as byatt rose colored teacups中的三個女人是誰
玫瑰色茶杯
三個女性分別是主人公維羅妮卡,維羅妮卡的母親和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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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色茶杯
安東尼婭·蘇珊·拜厄特
房間里有三個女人,兩個坐在低矮的橢圓形後背的扶手椅上。一個坐在床尾,頭部被夏日的窗戶映得蒼白,面部相對被映得有些黯淡。她們都很年輕,充滿活力:這可以從她們不停地來回轉頭,和手持長煙斗與玫瑰色的茶杯這些從手到嘴的動作中看出來。她們都穿著無袖襯衣,一個橄欖色,一個黃褐色(有時候是暗紅色),白頭穿的是凝脂奶油色,或者說是類似毯子上的羊毛色。她們都穿著柔滑的但不是那種潔白的襪子,和帶條紋的尖頭帶扣高跟鞋。一個皮膚黝黑的女人,坐在椅子上,一頭秀發打結在脖子上。另外兩位都是一頭短發。當白頭女人看窗外的時候,外面的人正好有幸能夠一睹她那從頭到脖子之間的稜角分明的黃金比例的尊容。她的嘴唇性感迷人,她的容貌端莊秀麗,符合人們對美的要求。第三個女人看不清楚,她的發型有些男子氣。維羅妮卡不想看見因為她已經知道那是誰,她的黑白相間的頭發已經告訴了維羅尼亞她的身份。
她能很清楚地看見椅子,一件帶淺綠色的亞麻墊子,一件是印著毛茸茸的玫瑰花的印花墊子。她能看見一小堆火,和滿是灰塵的煤斗和烙鐵。有時候能看見熊熊火光,但是一般情況下都是一片暗淡,因為此時窗外正是夏天。透過窗戶,玫瑰色的印花窗簾之間,是一成不變的學院花園里的玫瑰花花床和綠草帶,還有下陷的花池,空氣中彌漫著剛割完的青草的味道。樹葉螺旋般爬進窗戶框子外面的圖畫中—正在攀岩的玫瑰,一種匍匐植物,那是什麼?她能看見一張桌子,雖然不是很清楚。沒有必要睜大眼睛去看,只要靜靜地等待就可以了。一處放著傢具的黑暗的角落,她從未注意到—那是一件衣櫃嗎?她一直看到的是沏茶用的茶幾。一個小水罐,在三角架上,鑲有枝葉圖案的大茶壺,盤子里放著一塊胡桃蛋糕和幾片麥芽麵包,六個粉紅色的茶杯帶著花瓣狀的茶托,閃耀著玫瑰色的光彩。耀眼的釉面和強烈的粉紅色交織形成了一道藍、黑、白、金色的光網。平頭的抹黃油用的帶乳白色手柄的餐刀應該也有,就在那裡,還有放在雕花盤里的一小塊黃油。還有一些果醬,對,和特製的扁平的果醬勺子。女人們在聊天。她們在等人。她聽不見她們的談話聲和不時的大笑聲。她能看見桌布,白色亞麻布鑲邊彩繪,鮮艷的綉花呼之欲出,桌布的顏色雖然相同但相比之下也黯淡無色。她一直把花看成玫瑰,雖然大多數的花,近前仔細看的話,只是混合物或是想像物。她滿眼看到的都是粉紅色。
她的女兒簡在樓頂喊了起來,不耐煩地嚎叫起來。簡一般很少在家,因為她的社會活動很少有意想不到的停歇。她總是從一家流向一家,從這個朋友的廚房到那個朋友的廚房,瘋狂地唱著搖滾,渾身都是刺鼻的煙味,說話都是大聲喊著。簡在縫什麼東西。那台縫紉機在客房。看上去她在撕一個枕套,然後重新做成奇異的束發帶和搭配她的各種發型的布條似的絲帶。「這縫紉機早該扔了」。簡說,「這就是件沒用的東西」。她坐在縫紉機前,狠狠地拍了縫紉機一下,然後抬起她那張叛逆的臉,星星狀的發型閃閃發亮,這是一件粗糙的藝術品。她遺傳了他爸爸黑黑的大眼睛,濃濃地畫著眼線,和她外祖父大大的性感的嘴巴,塗得品紅。她長得高大緊湊,豐滿而又苗條,充滿活力,時而像個女人,時而像個生氣的孩子。「這機器不好用,縫紉針。」簡說,踩著輪子卡塔卡塔地轉,活塞與鉸鏈也咯吱咯吱地響著。應該是縫紉機的緊線器,緊線器壞了。她氣急敗壞地把布和線從機器的的來回工作嘮叨不停的梭子下面嗖的一下拽出來。線頭頂端斷了。這台縫紉機是維羅妮卡的母親在1930年結婚時的禮物,那時候這就是一台舊機器了。從1960年簡的姐姐出生,這台縫紉機就一直歸維羅妮卡所有了。她用這台縫紉機給孩子們做衣服,給自己做睡衣。都是些簡單的事情,她不是裁縫。她母親的縫紉技術只能算作一般,但在戰爭期間她就靠著這台縫紉機勉強熬過了那段艱難的日子:改領子,剪褲腳,把外套改成短裙,還把窗簾改成工作服。她的祖母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曾是一名裁縫,還做刺綉、靠墊、毛巾、手帕,還給梳妝台頂做長條飾布。
簡拽了拽她那用金絲串起來的玻璃珠子般的耳釘。「我得再試一下緊線器。」她說道。「我沒法讓它回位。」簡一向心直口快,對維羅妮卡那一代人奉為經典的一切大力攻擊:機器設備、集體生活、社會權威。簡生活在一個機械化的世界裡。她行走在帶有懸掛著的黑盒子的人行道上,她生活在電所創造的五彩繽紛中:高保真音響、吹風機、錄音機、發夾、卷發器。她把這台舊「天鵝·維克斯」上的壓力表拆了下來,零零散散的金屬片蹦到了縫紉機檯面上。這些細絲狀的不規則線圈讓她頭疼不已,線圈一端是針眼大小的鉤子,當機器正常運轉的時候,線就在鉤子上急促而又平靜地上下跳動。她拽了一下又猛拉了一下,把鉤子從線圈裡拽了出來,這樣鉤子就突出來了,但是這樣這個搖擺的斷了的長針就偏離了方向。
維羅妮卡感到非常生氣。她說道,「那是一個彈簧線圈,簡—」她耳邊已經聽見她腦海中一陣即將到來的咆哮的抱怨聲;「你怎麼能這樣?你一點感情也沒有嗎?你外婆一輩子都在保管這台機器。我一直對它愛護有加,小心翼翼地用……」
忽然間她的母親在五十年代的那些聲音猶如脫韁之馬湧上心頭,耳畔響起了那些沒完沒了的呵斥:「你怎麼會?你怎麼會?」然後翻眼瞥了一眼那一對茶杯。她的母親的臉上寫滿了怒氣與失望,嘴巴生氣地下垂。那個時候還在讀大學的她穿著花連衣裙,皮膚光滑,大眼睛炯炯有神,對一切充滿激情。她們倆就這樣盯著碗櫃外地面上的那一堆粉紅色光澤的茶杯碎片。茶杯是母親的大學老朋友送的,記載著屬於她們那一代人的美好時光。她不喜歡這些茶杯。她不喜歡粉紅色,特別是花瓣狀的茶托在她看來尤其過時。她和朋友們都用石頭做的馬克杯或者三原色的圓柱杯喝「雀巢牌」咖啡。她把祖母為她縫制的桌布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抽屜里。在她想像中的母親去世後她參加的茶會上,這些桌布的樣式將被同類型的衣服證明,是那麼庄嚴肅穆、干凈明亮而又獨具匠心。這似乎是一種奇怪的悼念方式,但是卻是必須的,而且多多少少會讓人感到一絲欣慰。這似乎是她所能夠做的。母親對家中的怒氣使她深陷家庭瑣事的圍城之中,而她對一心想沖出圍城的聰明伶俐的女兒的怒氣,阻止了女兒的這份全心全意的悼念。她的缺席的沉默就像剛經過一場暴風雨一樣。或者就像二十年代的一個下午或某個下午那個陽光照耀下的靜靜的小屋裡的那種氣氛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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