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荷花宕
㈠ 西湖七月半 張岱全文翻譯
譯文:
西湖的七月半,沒有什麼可看的,只可以看看七月半的人。看七月半的人,可以分五類來看。其中一類,坐在有樓飾的遊船上,吹簫擊鼓,帶著高冠,穿著漂亮整齊的衣服,燈火明亮,優伶、仆從相隨,樂聲與燈光相錯雜,名為看月而事實上並未看見月亮的人,我就看看他們。
一類,也坐在遊船上,船上也有樓飾,帶著有名的美人和賢淑有才的女子,還帶著孌童,嘻笑中夾著打趣的啼哭,在船台上團團而坐,左盼右顧,置身月下而事實上並不看月的人,我就看看他們。
一類,也坐著船,也有音樂和歌聲,跟著名妓女、清閑僧人一起,慢慢喝酒,曼聲歌唱,簫笛、琴瑟之樂輕柔細緩,絲竹聲與歌聲相互生發,也置身月下,也看月,而又希望別人看他們看月,這樣的人,我就看看他們。
又一類,不坐船不乘車,不穿上衣不帶頭巾,喝足了酒吃飽了飯,叫上三五個人,成群結隊地擠入人叢,在昭慶寺、斷橋一帶高聲亂嚷喧鬧,假裝發酒瘋,唱不成腔調的歌曲,月也看,看月的人也看,不看月的人也看,而實際上什麼也沒有看見的人,我就看看他們。
還有一類,乘著小船,船上掛著細而薄的幃幔,茶幾潔凈,茶爐溫熱,茶鐺很快地把水燒開,白色瓷碗輕輕地傳遞,約了好友美女,請月亮和他們同坐,有的隱藏在樹蔭之下,有的去里湖逃避喧鬧,盡管在看月,而人們看不到他們看月的樣子,他們自己也不刻意看月。
這樣的人,我就看看他們。杭州人游西湖,上午十點左右出門,下午六點左右回來,如怨仇似地躲避月亮。這天晚上愛虛名,一群群人爭相出城,多賞把守城門的士卒一些小費,轎夫高舉火把,在岸上列隊等候。一上船,就催促船家迅速把船劃到斷橋,趕去參加盛會。
因此二鼓以前人聲和鼓樂聲恰似水波涌騰、大地震盪,又猶如夢魘和囈語,周圍的人們既聽不到別人的說話聲,又無法讓別人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大船小舟一起靠岸,什麼也看不見,只看到船篙與船篙相撞,船與船相碰,肩膀與肩膀相摩擦,臉和臉相對而已。
一會兒興致盡了,官府宴席已散,由衙役吆喝開道而去。轎夫招呼船上的人,以關城門來恐嚇遊人,使他們早歸,燈籠和火把象一行行星星,一一簇擁著回去。岸上的人也一批批急赴城門,人群慢慢稀少,不久就全部散去了。這時,我們才把船靠近湖岸。
斷橋邊的石磴也才涼下來,大家坐在上面,招呼客人開懷暢飲。此時月亮彷彿剛剛磨過的銅鏡,光潔明亮,山巒重新整理了容妝,湖水重新整洗面目。原來慢慢喝酒、曼聲歌唱的人出來了,隱藏樹蔭下的人也出來了,我們這批人去和他們打招呼,拉來同席而坐。
風雅的朋友來了,出名的妓女也來了,杯筷安置,歌樂齊發……直到月色灰白清涼,東方即將破曉,客人剛剛散去。我們這些人放船在十里荷花之間,暢快地安睡,花香飄繞於身邊,清夢非常舒適。
原文:
《西湖七月半》
明代張岱
西湖七月半,一無可看,只可看看七月半之人。看七月半之人,以五類看之。其一,樓船簫鼓,峨冠盛裝,燈火優傒,聲光相亂,名為看月而實不見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樓,名娃閨秀,攜及童孌,笑啼雜之,還坐露台,左右盼望,身在月下而實不看月者,看之;
其一,亦船亦聲歌,名妓閑僧,淺斟低唱,弱管輕絲,竹肉相發,亦在月下,亦看月,而欲人看其看月者,看之;其一,不舟不車,不衫不幘,酒醉飯飽,呼群三五,躋入人叢,昭慶、斷橋,嘄呼嘈雜,裝假醉,唱無腔曲,月亦看,看月者亦看,不看月者亦看,而實無一看者,看之;
其一,小船輕幌,凈幾煖爐,茶鐺旋煮,素瓷靜遞,好友佳人,邀月同坐,或匿影樹下,或逃囂里湖,看月而人不見其看月之態,亦不作意看月者,看之。杭人游湖,巳出酉歸,避月如仇。是夕好名,逐隊爭出,多犒門軍酒錢,轎夫擎燎,列俟岸上。
一入舟,速舟子急放斷橋,趕入勝會。以故二鼓以前,人聲鼓吹,如沸如撼,如魘如囈,如聾如啞;大船小船一齊湊岸,一無所見,止見篙擊篙,舟觸舟,肩摩肩,面看面而已。少刻興盡,官府席散,皂隸喝道去。轎夫叫船上人,怖以關門。燈籠火把如列星,一一簇擁而去。
岸上人亦逐隊趕門,漸稀漸薄,頃刻散盡矣。吾輩始艤舟近岸。斷橋石磴始涼,席其上,呼客縱飲。此時月如鏡新磨,山復整妝,湖復頮面。向之淺斟低唱者出,匿影樹下者亦出,吾輩往通聲氣,拉與同坐。
韻友來,名妓至,杯箸安,竹肉發……月色蒼涼,東方將白,客方散去。吾輩縱舟,酣睡於十里荷花之中,香氣拘人,清夢甚愜。
(1)張岱荷花宕擴展閱讀:
張岱寫的這篇小品文,將議論與敘事相結合,真實地抒發出了自己在七月半這天游覽西湖的所思所想,又以白描手法刻畫出那日的西湖之景,情景相交,意境深遠。開頭,張岱直言西湖在七月半這天沒什麼值得看的,值得看的是人。
這一開頭讓人意想不到,以往文人寫西湖,都著重寫西湖之美景,然而張岱卻反其道而行之,說西湖沒有什麼可看的,這些來西湖遊玩的人才值得看。隨後,他將這些人分為了五類,這五類人,身份不同,裝束不同,心境不同,看月的方式也不同。
這些人,或不看月,或假裝看月,或希望別人注意到自己在看月,或什麼都看其實什麼都沒看到,或隱蔽起來不經意地看月,在這七月半的西湖邊上,似乎都正自得其樂。而作者,作為看著這各色人等的人,也正享受著旁觀者的樂在其中。
第二段,作者極寫此日西湖的熱鬧喧囂。然而開頭又再次埋怨杭州人不懂得欣賞月的美,竟然像躲避仇人一樣躲著月亮,只有到了這一天晚上才為了虛名出來賞月。出來上了小舟,便要趕去節日的盛會, 「速」、「急」、「趕」三字寫出了遊人們那種急切的心理。
到了游會,便是一派喧囂和熱鬧,「如沸如撼,如魘如囈,如聾如啞」,這喧囂之聲就如同沸騰了一般,又如大地被震撼了一樣,而這些人群中夾雜著的話語聲,又如同人在做夢時所聽到的那些隱約的夢囈,在這樣的場合,同行的人對自己說話的聲音都被環境淹沒了。
自己什麼也聽不到,彷彿聾了一樣,而自己說出的話也同樣被吞沒掉,就像啞了一樣。這十二個字將當時的震耳的人聲鼎沸的場景生動貼切地描繪了出來,實在讓人身臨其境。接著,他又寫湖面大船挨著小船,卻依舊沒什麼好看的,「止見篙擊篙,舟觸舟,肩摩肩,面看面而已」。
如此擁擠的場面,張岱卻說「一無所見」,他對這樣擁擠熙攘的場面是視若無睹的,可以看出張岱對這些人群略帶嫌棄之情。此處也與開頭的「一無可看」相呼應,作者心內想看的,不是這樣的擁堵的場面。隨後,官府的人將人群驅散,剛才的熱鬧鼎沸也漸漸退去,留下了一個清凈的西湖。
這人群來時急忙,去時也匆忙,遊玩時又如此擁擠,實在不知他們是否真的賞到月了。這時,張岱一群人才開始了他們的活動,等待許久終於等到人群退散了,兩個「始」字寫出了張岱此刻心中的愉悅。「斷橋石磴始涼」一句有趣,剛剛的斷橋被人群擁擠得都是熱乎乎的。
人群散去了也涼了下來,而張岱一群人正是要等到斷橋的熱氣散盡,才來游賞,也可說是清高了。此刻,張岱才細寫了西湖的月、山、湖,「新磨」、「整妝」、「靧面」,除去了剛才的烏煙瘴氣,自然山水彷彿修整了一番後煥然一新,大概直至此刻,西湖之景才真正有所可看的了吧。
在這樣美的景緻中,與三兩好友,暢談遊玩至天亮,實在是人生之樂事。最後,張岱一行人,索性睡在舟中,而舟又漂在十里荷花中,「縱舟」、「酣睡」都寫出了無比的灑脫和愜意。「香氣拍人,清夢甚愜」更是為文章添了一個意境幽遠而綿長的結尾。
讀者思緒隨作者所乘之舟漂遠,回味無窮。此文夾敘夾議,先表達了自己對西湖七月半遊人的看法,又寫西湖七月半之夕的游會的熱鬧場面,寫出了人聲鼎沸之極致,後這熱鬧又戛然而止,西湖又恢復了「山水含清輝」的模樣,至此,作者才真正心滿意足開始了七月半的賞月活動。
這篇文章對比鮮明,五類遊人的對比,熱鬧與清凈的對比,人群與自然的對比,其他遊人與張岱一行人的對比,在對比中,張岱表達了自己對清凈的自然的喜愛,對遠離喧囂的渴望,對在自然中放縱自我的迷戀。
本文寫景精妙,敘事生動,抒情淋漓盡致,議論部分又不乏精闢之見,尤其是末尾處清新文雅而又放縱不羈的意境,讀來令人神思嚮往。
㈡ 傾城而出 成語解釋.
】傾城而出
【拼音】qīng chéng ér chū
解釋折疊編輯本段
【解釋】傾城:全城人。全城人一齊出動。比喻人的數量很多。
【出處】晉·林子荊《征西官屬送於陟陽侯作》:「傾城遠追送,錢我千里道。」
【事例】葑門荷宕天啟壬戌六月二十四日,偶至蘇州,見士女~,畢集於葑門外之荷花宕。 ★明·張岱《陶庵夢憶·硚園》
【用法】作謂語;指出動全部兵力
㈢ 葑門荷宕文言文翻譯
蘇州葑門外,河道港汊縱橫,來往交通皆用船舶,黃天盪原來是荷盪月色的濕地,水生植物相當繁茂,盛產菱、藕、葧薺,篙白,雞頭米、燈心草等,各種水鳥活躍其間,大有平沙落雁,漁唱晚歌意境,當地居民依此為生。蘇州的變遷翻天覆地,現在葑門外已經發展成世界上有名的工業園區,原始濕地變成通衢大道,工廠林立,樓宇競高,天賜的傳統產業就這樣滅絕不再。看了明朝張岱在《陶庵夢憶》描寫的蘇州城裡居民傾城而出,在六月二十四乘船打醮以敬火神老爺,純粹的蘇州民俗,隨著時代變遷,而今消亡得差不多了。
㈣ 張岱的《於園》中為什麼寫到「人走池底,仰視蓮花反在天上」。人要是在池底走不就淹死了嗎
於園
園林景色與一般的自然山水不同,它們在較為有限的空間中,以人工創造出一個可居可游可賞的生活空間環境,其本身也就是一件體現古典人文理想的藝術小品。張岱的《於園》,意境悠遠,給人以宛若置身山林之感。全文分為兩個部分。
第一部分(第1段),介紹於園所在地及其主人,交代了自己得以游園的緣由。
[於園在瓜州步五里鋪,富人於五所園也。]
於園在瓜州停船的地方,地名叫五里鋪,是名叫於五的富人所建築的園林。
瓜州:鎮名。步:水邊停船之處。所園:所建築的園林。園:動詞,建築園子。
[非顯者刺,則門鑰不得出。]
不是有地位的人投下名帖,這座園子門上的鑰匙是不會拿出來打開門鎖開門迎客的。
顯者:指有名聲有地位的人。刺:名帖。這里做動詞用,投名帖。鑰:鑰匙。
[葆生叔同知瓜洲,攜余往,主人處處款之]
葆生的叔父在瓜洲任同知,帶我前往於園,於園主人處處殷勤地招待
我們。
款:殷勤招待。之:人稱代詞,我們。
這一段首先交代園子主人的身份為「富人」,這從側面告訴我們,建這座園子耗資巨大:「非顯者刺,門鑰不得出」一句告訴人們,只有那些有名聲、有地位的人才能進這座園子,一般人則不能。這也從側面強調這座園子不同尋常,主人不肯輕意示人。給人一種「養在深閨人未識」之感。文中交代了「攜余往」的人的身份,這既照應了「非顯者刺,則門鑰不得出」一句。又說明了這次游園機會的難得。
第二部分(第2段),寫游於園所見所感。
這一部分可分為三個層次。
第一層(從「園中無他奇」至「以幽陰深邃奇」),寫於園奇在磊石。
[園中無他奇,奇在磊石。]
這座園子里沒有其他奇特的地方,奇就奇在用石塊堆砌的假山。
奇:特殊的,罕見的。磊石:用各種各樣的石塊堆砌成假山。
磊,壘,堆砌。
[前堂石坡高二丈,上植果子松數棵,緣坡植牡丹、芍葯,人不得上,以實奇。]
堂屋前面有用石塊壘成的斜坡,斜坡高兩丈,上面栽種了幾棵果子松,沿坡栽種了牡丹、芍葯,人不能夠到上面去,這里因為沒有空隙滿滿當當而奇特。
植:栽種。緣:順著,沿著。以:因為。
[後廳臨大池,池中奇峰絕壑,陡上陡下,人走池底,仰視蓮花反在天上,以空奇。]
後面的廳堂臨近大池塘,池塘里有奇特的山峰和極陡峭的溝壑,直上直下,人們行走在池塘的底部,抬頭仰望池塘中的蓮花反而好像在天上,這里因為空曠而奇特。
臨:臨近。絕壑:陡峭的山溝,
[卧房檻外,一壑旋下如螺螄纏,以幽陰深邃奇]
卧房的欄桿外面,有—條山溝盤旋而下,好像螺螄迴旋形貝殼,這里因為陰暗深遠而奇特。
這一層採用了總分的寫法,先總寫一筆,指出園子的奇特之處在於「磊石」,「磊石」奇在哪裡呢?一是「實奇」,這里用石塊壘成兩丈高的石坡,上植松,沿坡栽花草,密密匝匝,人不能夠上去,不像一般假山,玲瓏剔透,這里奇在「實」上。一是「空奇」,這里的「奇峰絕壑」堆砌在後面廳堂旁的大池塘里,池水在「奇峰絕壑」四周。人走在池塘底部,抬頭仰望,一片空漾,水面的荷花如在空中,這種構思,別出心裁,假山四周是水,上面是天空,水面的荷花更襯托假山之空之奇。一是「幽陰深邃奇」,卧房欄桿外,有一盤旋而下的溝壑,形狀像螺螄迴旋形貝殼,這里奇特在陰暗深遠。
第二層(從「再後一水閣」至「頹然碧窈」),寫水閣和四周的景色及感受。
[再後一水閣,長如艇子,跨小河,四圍灌木蒙叢,禽烏啾唧,如深山茂林。坐其中,頹然碧窈。]
再向後,有一座水閣,長長的,形狀像小船。這座閣子橫跨在小河上,閣子的四周,矮小的灌木覆蓋叢生,鳥兒在這里嘰嘰喳喳,好像在深山密林之中,人們坐在閣子里,這里的境界給人舒坦、碧綠、幽深之感。
閣:我國古代的一種建築物,供游息、遠眺、供佛或藏書之用。閣的平面呈方形、長方形或多邊形等,一般四周設隔扇。艇子:小船。蒙叢:覆蓋,叢生。啾唧:細小而碎雜的聲音:頹然:柔順的樣子,文中是舒坦的意思。碧窈:碧綠幽遠。
這一層寫了狀如小船的水閣、小河、灌木叢、啼鳴的禽鳥等景物,動靜結合。這里空間有限,卻有著十分幽遠的意境,給人宛若置身山林的感覺。
第三層(從「瓜洲諸園亭」至篇末),說明瓜洲諸園亭俱以假山聞名的原因。
[瓜洲諸園亭,俱以假山顯,胎千石,娠於磊石之手,男女於琢磨搜剔之主人,至於園可無憾矣。]
瓜洲的許多園林亭榭,都是憑借假山而有名聲。這些假山在自然山石中懷胎,在堆砌山石的人手中孕育,在主人的精細構思中誕生,這樣的假山石安置園林之中就不會使人不滿意了。
諸:眾,各。俱:都。以:憑借。顯:顯揚,有名聲。胎:懷孕成胎,這里是形成雛形的意思。娠:妊娠,孕育。男女:動詞,生男生女,即生養孩子,即誕生。琢磨搜剔:指精心地構思。憾:心感不滿。
這里由於園說到了瓜洲眾多的園林亭榭,這些園林亭榭跟於園一樣,憑借巧奪天工的假山而聞名的,而假山是依據自然之山石而創作的。它「胎於石」,有了自然之山石為藍圖還不行,還要「磊石者」一雙巧手才能使它成為現實。所以說「娠於磊石之手」。「磊石者」手再巧還不行,還要有主人的精心構思,主人精心構思了,假山就誕生了,就像孩子出生或男或女一樣。這種假山或雄偉,或秀麗。這一層不僅寫出假山建築的全過程,還贊頌了能工巧匠的一雙手和園林主人的高超的藝術陶思。
這篇短文,著重介紹於園磊石之奇及其建築的幽遠意境.抒發作者游園的自然之趣的感受,贊頌了園林假山建造者高超的藝術造詣。
本文按照空間順序極有層次地來寫於園。文章按照由前而後門空間順序來寫,先寫前堂的石坡,石坡上的果子松、牡丹、芍葯,接著寫後廳的池塘,池塘中的奇峰絕壑,再寫卧房檻外盤旋而下的溝壑。最後寫園後水閣、小河、灌木、禽鳥。這樣一步步寫來,層次井然。
這篇園林小品,抓住於園山石和建築的特徵,營造了富有詩意的意境。寫於園磊石之奇,前堂是石坡,上植松,沿坡植花草,不留空隙,突出了意境之「實」。後廳旁一泓池水,池中建假山,池面浮蓮花,由下往上看,藍天、碧水、紅荷、奇峰.組合一種空靈的意境。而卧房後的溝壑,狀如螺螄,盤旋而下,意境幽陰深邃。園後水閣一帶,幽與綠是基調,這里有小河、灌木叢、鳴禽,意境幽遠,使人彷彿置身於深山茂林之中。這篇小品,清新空靈,兼雅趣與諧趣於一身。
本文的語言特色是雅語、俗語兼用,十分傳神,極有表現力。如「四圍灌木蒙叢」中的「蒙叢」一詞,就寫出灌木叢生覆蓋地面的狀態。又如「一壑旋下如螺螄纏」這一通俗的比喻,很形象地寫磊石而成的溝壑盤旋而下的形狀。特別是介紹假山建築的過程.用懷胎、孕育、生孩子作比方,使用極其通俗的市並語言,但它極形象地寫出建築假山的幾個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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㈤ 張岱 硚園 譯文
硚園,水盤據之,而得水之用,又安頓之若無水者。壽花堂,界以堤,以小眉山,以天問台,以竹徑,則曲而長,則水之。內宅,隔以霞爽軒,以酣漱,以長廊,以小曲橋,以東籬,則深而邃,則水之。臨池,截以鱸香亭、梅花禪,則靜而遠,則水之。緣城,護以貞六居,以無漏庵,以菜園,以鄰居小戶,則閟而安,則水之用盡。而水之意色,指歸乎龐公池之水。龐公池,入棄我取,一意向園,目不他矚,腸不他回,口不他諾,龍山夔蚭,三折就之,而水不之顧。人稱硚園能用水,而卒得水力焉。大父在曰,園極華縟。有二老盤旋其中,一老曰:「竟是蓬萊閬苑了也!」一老咈之曰:「個邊那有這樣!」
葑門荷宕天啟壬戌六月二十四日,偶至蘇州,見士女傾城而出,畢集於葑門外之荷花宕。樓船畫舫至魚艖小艇,雇覓一空。遠方遊客,有持數萬錢無所得舟,蟻旋岸上者。余移舟往觀,一無所見。宕中以大船為經,小船為緯,遊冶子弟,輕舟鼓吹,往來如梭。舟中麗人皆倩妝淡服,摩肩簇舄,汗透重紗。舟楫之勝以擠,鼓吹之勝以集,男女之勝以溷,歊暑燂爍,靡沸終日而已。荷花宕經歲無人跡,是日,士女以鞋靸不至為恥。袁石公曰:「其男女之雜,燦爛之景,不可名狀。大約露幃則千花競笑,舉袂則亂雲出峽,揮扇則星流月映,聞歌則雷輥濤趨。」蓋恨虎丘中秋夜之模糊躲閃,特至是日而明白昭著之也。
㈥ 讀《陶庵夢憶》:張岱的春夏秋冬
文|筠心
寫四季之美,最簡勁利落的大約是清少納言。《枕草子》的首篇:「春,曙為最。逐漸轉白的山頂,開始稍露光明,泛紫的細雲輕飄其上。夏則夜。有月的時候自不待言,無月的暗夜,也有群螢交飛。若是下場雨什麼的,那就更有情味了。秋則黃昏……冬則晨朝……」寥寥數筆,四季之最已入眼入耳入心,乃至入神了。而能一筆點破四季之理趣,當屬北宋理學家程頤,他的七言律詩《秋日偶成》頷聯:「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是說一顆貞靜之心,方能領略萬物之妙趣,從而對四季景色生發出濃濃興致來。
至於善寫小品文的張岱,他的《陶庵夢憶》里有多篇涉及春夏秋冬故事。享盡富貴,也歷經磨難的他,又是如何去描繪那一場場繁華如夢?
-春-
我賞張岱筆下的春天,除了養眼,還很養胃。同樣是寧紹平原長大的我,品到久違的家鄉風味,又怎能不吞咽口水呢!《天鏡園》篇幅極短,但其中第二段,每讀每回味:
天鏡園是紹興張氏私家園林,園內植有高高的槐樹與密密的竹林,兩者疊翠成蔭;而園正對是清澈可見游魚與鳥影的蘭盪湖,水木純凈空靈,使得此處彷彿仙境。張岱曾於園中讀書,他說:「幽窗開卷,字俱碧鮮。」這並不難解,推窗所見無不鮮綠,所以連書中文字也染上春色。費解的是,張岱吃了商販經蘭盪湖送來的春筍後,嘆息「慚愧」那倆字。莫非張岱與《紅樓夢》里的寶姐姐想到一塊兒,此等仙品佳餚,命小福薄如我,哪裡配得上消受?然而,我畢竟是吃著了,幸甚幸甚!
去國日久,我有好些年未品嘗江南的春筍。有一年,母親在寧海的堂姐,捎給我一大袋筍干。與五花肉紅燒,家中人人只揀筍吃,關鍵是片片鮮嫩。雖說山裡人做慣了的身子,翻山越嶺不在話下,可畢竟是近七旬的老人,那一大袋得挖多少鮮筍?更何況又專揀筍尖中段,最精華最鮮嫩的來晾曬……那一刻,我亦心生慚愧。
春天還是民間節日盛會最多的季節,愛玩愛逛的張岱豈能錯過!這不,紹興的元宵燈景:「大街以百計,小巷以十計。從巷口回視巷內,復迭堆垛,鮮妍飄灑,亦足動人。」還有,始於花朝止於端午的西湖香市:「昭慶寺兩廊,故無日不市者。三代八朝之骨董,蠻夷閩貊之珍異,皆集焉。」
然而,最令張岱懷念的,卻是揚州清明:
可知,古時的清明掃墓祭祖,亦是一次全民總動員的踏青游春盛會。在張岱看來,揚州清明之盛況,只有西湖春、秦淮夏、虎丘秋可堪比擬。《揚州清明》的篇尾,張岱更是吐露心跡:「南宋張擇端作《清明上河圖》,追摹汴京景色,有西方美人之思,而余目盱盱,能無夢想?」顯然,這是歷經明亡清興,隱居山林的遺民張岱,他的故國之思啊!
-夏-
秦淮河之盛在於兩岸的舞榭歌台,在於水上的畫船簫鼓。尤其到了夏天,其妖冶其香艷更倍增於往常。想來張岱必是秦淮常客,否則又怎能寫得如此歷歷在目,並思思入鼻:「夏月浴罷,露台雜坐,兩岸水樓中,茉莉風起動兒女香甚。女客團扇輕紈,緩鬢傾髻,軟媚著人。」輕歌曼舞,鶯聲燕語,秦淮河終歸是一條女性之河。所以,即便端午競舟,也只有燈船。欲看龍船之威猛,則須趕往金山寺。
至要緊地理絕佳,於金山上俯瞰,居高臨下,人船一覽無余:
這是很見張岱文採的一段刻畫,面面俱到言之,卻無半點繁瑣贅言。同樣寫得栩栩動人的,還有《西湖七月半》,雖然張岱說:「西湖七月半,一無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
張岱將他們分為五類人,後世的我們讀此篇,不免猜想張岱他自己又屬於哪一類呢?他大約是:「小船輕幌,凈幾暖爐,茶鐺旋煮,素瓷靜遞,好友佳人,邀月同坐,或匿影樹下,或逃囂里湖,看月而人不見其看月之態,亦不作意看月者。」等到月色蒼涼,東方將白,人煙散盡,他便以舟為眠床,酣睡於十里荷花之中,那夢豈不清香!
都說張岱善寫大場面,我卻偏愛那些小篇幅,喜歡欣賞張岱獨有的夏日時光。《雷殿》只有一段,讀來卻有心曠神怡之感,恨不得全引在此:
還有《龐公池》,說的是在卧龍山讀書的張岱,留小舟於山下龐公池,每逢月夜,必乘舟出行,往返五里:
不知愁為何物的年紀,人人皆有過吧,只是稍縱即逝。多年前,江南水鄉某個燠熱的夏夜,尚未娶妻的舅父們鋪涼席睡露台,我也要跟去,外祖母死攔不聽。數星星,聽故事,實在有趣。可是,睡至半夜,被蚊子咬醒。舅父們用秸稈點火熏亦無濟於事,只得將我送回老屋。摸索著爬上老舊寧式大床,朦朧間聽外祖母得意地問:「還是屋裡好吧,下次還聽不聽話?」我胡亂地應了一句,便倒頭睡去。一晃,外祖母已作古三十餘年,舅父們皆年過六旬;而那一夜,居然鮮如昨天。
-秋-
印象派畫家畢沙羅喜歡畫家門口或窗外的景色,所以他用不著出遠門;塞尚則更有趣,他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地畫著家鄉的山,最後成了現代藝術之父。但有些人卻偏偏喜歡舍近求遠,對著家門口的景緻,瞅都不瞅一眼。比如我,明明曾經咫尺之近,農歷八月十八的錢江潮,卻一次都不肯捧場。如今隔著千山萬水,我只能借著張岱的《白洋潮》,遙想壯觀:
錢江潮之威力有如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吾鄉有村民舉家觀潮,一家老小有去無回。近些年,仍聽聞有不知深淺的外鄉人,自以為佔得最佳觀潮位,殊不知危機正降臨……對自然無敬畏之心,就難免樂極生悲啊!
說到秋,不能不說八月半。《陶庵夢憶》里詳細寫中秋的,有兩篇:《虎丘中秋夜》與《閏中秋》,前者由「天暝月上」,至「更定」,至「更深」,至「二鼓人靜」,一直寫至「三鼓」,場面宏大,盛況空前,然而作者不過是一旁觀客;後者是作者在家鄉紹興的蕺山,模仿虎丘山中秋賞月唱曲的習俗,邀請眾多友人相聚共歡。蕺山雖無虎丘之盛名,卻也有典故,此山盛產蕺菜,越王勾踐曾採食之,所以得名;山之南有戒珠寺,原本是王羲之故宅。那是距明亡僅十年的崇禎七年(1634)的閏中秋:
「澄湖萬頃」句出昆劇《浣紗記》第三十齣,以春秋吳越爭霸之故事,抒發家國興亡之感慨。轟飲轟食轟唱直至四鼓,眾人才於月色的護送下倦倦散去:
宋朝米芾、米友仁父子善畫山水,卻不求工細,多用水墨點染,世人稱之「米家山」,那豈不與西方印象派畫作的朦朧之感異曲同工?興許,那晚張岱所見的山景,也像極了塞尚的畫。
-冬-
由五代畫家趙干畫,南唐後主李煜題字的故宮至寶《江行初雪圖》,描繪的是江南水鄉初冬景象,細膩刻畫了漁民冒寒捕魚之艱辛。張岱的《品山堂魚宕》說的也是捕魚,時間也是冬季,卻是另一番情景:
此段生僻字不少,讀來有些不暢,但可知那六「者」皆為捕魚動作,結果自然也喜人。總體歸納起來,十二個字:熱鬧沸騰、豐收喜悅、大快朵頤。張岱之父在紹興鑒湖附近修建園林,名曰眾香國,品山堂為園中主建築。門外魚宕橫亘三百多畝,種菱芡,養肥魚,滿足張岱多少口腹之慾,也難怪他追憶!
有人說,一年四季最易畫冬,描數片雪花,人人皆知是冬,文章是否亦如此呢?《陶庵夢憶》有兩篇寫雪,《龍山雪》喧鬧些,《湖心亭看雪》孤寂些,但皆妙文。前者是天啟六年(1626)十二月事,張岱與家中一班聲伎登龍山,於城隍廟山門賞雪,此時已入夜,大雪雖停,但積約三尺深:
雖說有酒敵寒有曲助興,但喧騰至半夜,也實在夠瘋狂的。有一年聖誕假期,我與家人去法國南部滑雪,酒店的暖氣開得太足,午夜熱醒。悄悄地推開陽台的門,眼前阿爾卑斯山的雪也是呆白,我愣愣地發了會兒呆,好像有一點點明白張岱了。
再有《湖心亭看雪》:
那年張岱已經三十六歲,生逢末世的他,盡管身懷驚世之才,心存報國之志,科舉場上卻屢試屢敗,連個舉人都沒考上。報國無門的悲哀,懷才不遇的孤獨,誰能體會?《湖心亭看雪》像極了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那種孤獨那種寂寞如出一轍。雖然柳宗元二十一歲就考中進士,可是一貶再貶的坎坷命運,令他與張岱一樣無命補天。這漫天的雪啊,何嘗不是落進了他們的內心……
至精彩《湖心亭看雪》收尾:「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真是好註解。所以,讀《陶庵夢憶》,賞張岱的春夏秋冬,只見繁華,不識蒼涼,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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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賞荷文言文註解1.張岱夏日賞荷文言文註解原文:余憶年少時,住西湖.每至夏日,臨湖賞荷,便欣然忘食.一日,偕數友,觀荷於湖邊亭中.興正濃,忽有大雨傾盆而至,湖中荷花盡作飄搖之態.少時,雨過天晴,波瀾不驚,湖天一色.荷花為雨所洗,鮮妍明媚,裊娜多姿,清麗雅緻,實為花中仙子也.李太白詩雲「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余以為妙絕.譯文:我回憶年輕時,居住在西湖.每當到了夏天,面臨湖水欣賞荷葉荷花,就高興得忘了吃飯.有一天,會同幾個朋友,在湖邊的亭子中觀賞荷葉荷花,意興正濃,忽然天上有大雨傾盆而至,湖中荷花全部顯示為飄動搖擺的姿態.不一會兒,雨過天晴,湖中波瀾不驚,湖天一色.荷花被雨水所沖洗,鮮妍明媚,裊娜多姿,清麗雅緻,實在是百花中的神品啊.李太白詩中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我認為太貼切絕妙了.2.文言文夏日賞荷翻譯夏日賞荷原文余憶年少時,住西湖。每至夏日,臨湖賞荷,便欣然忘食。一日,偕數友,觀荷於湖邊亭中。興正濃,忽有大雨傾盆而至,湖中荷花盡作飄搖之態。少時,雨過天晴,波瀾不驚,湖天一色。荷花為雨所洗,鮮妍明媚,婀娜多姿,清麗雅緻,實為花中仙子也。李太白詩雲「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余以為妙絕。翻譯我回憶年輕的時候,居住在西湖邊。每當到了夏天,便到湖邊欣賞荷花,就會高興得忘了吃飯。有一天,我和幾個好友,在湖邊的亭子中觀賞荷花。(當我看得)興致正濃時,忽然(天上)有大雨傾盆(似的)降下來,湖中荷花全部顯現出飄動搖擺的姿態。不一會兒,雨過天晴,湖中波瀾不起,湖面和天空呈現出相同的顏色,荷花被雨水所沖洗,光彩艷麗,明麗嫵媚,荷花枝葉柔軟搖曳,形態多樣,清秀美麗,優雅別致,真是花中的仙子啊。李白詩中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我認為絕妙極了。注釋年少:年輕。至:到。臨:臨近。少時:一會兒。為:被。實為:實在是。偕:陪同。絕:極,非常。妙絕:美妙極了。欣然:高興的樣子。描寫荷花雨後:鮮妍明媚,裊娜多姿,清麗雅緻,實為花中仙子也。雨中:荷花盡作飄搖之態。3.文言文夏日賞荷翻譯夏日賞荷原文余憶年少時,住西湖。每至夏日,臨湖賞荷,便欣然忘食。一日,偕數友,觀荷於湖邊亭中。興正濃,忽有大雨傾盆而至,湖中荷花盡作飄搖之態。少時,雨過天晴,波瀾不驚,湖天一色。荷花為雨所洗,鮮妍明媚,婀娜多姿,清麗雅緻,實為花中仙子也。李太白詩雲「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余以為妙絕。翻譯我回憶年輕的時候,居住在西湖邊。每當到了夏天,便到湖邊欣賞荷花,就會高興得忘了吃飯。有一天,我和幾個好友,在湖邊的亭子中觀賞荷花。(當我看得)興致正濃時,忽然(天上)有大雨傾盆(似的)降下來,湖中荷花全部顯現出飄動搖擺的姿態。不一會兒,雨過天晴,湖中波瀾不起,湖面和天空呈現出相同的顏色,荷花被雨水所沖洗,光彩艷麗,明麗嫵媚,荷花枝葉柔軟搖曳,形態多樣,清秀美麗,優雅別致,真是花中的仙子啊。李白詩中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我認為絕妙極了。注釋年少:年輕。至:到。臨:臨近。少時:一會兒。為:被。實為:實在是。偕:陪同。絕:極,非常。妙絕:美妙極了。欣然:高興的樣子。描寫荷花雨後:鮮妍明媚,裊娜多姿,清麗雅緻,實為花中仙子也。雨中:荷花盡作飄搖之態。4.文言文夏日賞荷答案【問題】《愛蓮說》文中稱蓮花為「花之君子」,本文稱蓮花為「花之仙子」,你喜歡哪一種贊譽之詞?【解答】北宋理學家周敦頤的《愛蓮說》將蓮花-荷花比作「花之君子」,主要是贊美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高潔品質,是從蓮花-荷花的文化內涵、文化意蘊上來解讀的;而李盛仙的《夏日賞荷》則主要是從蓮花-荷花的外在形態的角度來贊美蓮花-荷花的,所以他將蓮花-荷花比作「花之仙子」,是說它的仙姿玉態,基本上未涉及蓮花-荷花的文化內涵、文化意蘊。兩者對蓮花-荷花的贊美各擅專場,從兩個不同的角度贊美了蓮花-荷花,可以說是相得益彰,兩者結合起來看,可以更全面地了解蓮花-荷花的美。我覺得兩者結合起來更好。附錄:夏日賞荷【原文】余憶年少時,住西湖。每至夏日,臨湖賞荷,便欣然忘食。一日,偕數友,觀荷於湖邊亭中。興正濃,忽有大雨傾盆而至,湖中荷花盡作飄搖之態。少時,雨過天晴,波瀾不驚,湖天一色。荷花為雨所洗,鮮妍明媚,裊娜多姿,清麗雅緻,實為花中仙子也。李太白詩雲「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余以為妙絕。【注釋】1、本文作者是李盛仙。2、欣然忘食:高興得忘了吃飯。語出陶淵明《五柳先生傳》。3、偕:偕同;一起。4、少時:一會兒。5、芙蓉:即荷花、蓮花。又稱芙蕖。6、妙絕:極妙。絕:極。【譯文】我回憶年輕時,居住在西湖。每當到了夏天,面臨湖水欣賞荷葉荷花,就高興得忘了吃飯。有一天,會同幾個朋友,在湖邊的亭子中觀賞荷葉荷花,意興正濃,忽然天上有大雨傾盆而至,湖中荷花全部顯示為飄動搖擺的姿態。不一會兒,雨過天晴,湖中波瀾不驚,湖天一色。荷花被雨水所沖洗,鮮妍明媚,裊娜多姿,清麗雅緻,實在是百花中的仙子啊。李太白詩中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我認為太貼切絕妙了。5.文言文夏日賞荷答案【問題】《愛蓮說》文中稱蓮花為「花之君子」,本文稱蓮花為「花之仙子」,你喜歡哪一種贊譽之詞?【解答】北宋理學家周敦頤的《愛蓮說》將蓮花-荷花比作「花之君子」,主要是贊美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高潔品質,是從蓮花-荷花的文化內涵、文化意蘊上來解讀的;而李盛仙的《夏日賞荷》則主要是從蓮花-荷花的外在形態的角度來贊美蓮花-荷花的,所以他將蓮花-荷花比作「花之仙子」,是說它的仙姿玉態,基本上未涉及蓮花-荷花的文化內涵、文化意蘊。兩者對蓮花-荷花的贊美各擅專場,從兩個不同的角度贊美了蓮花-荷花,可以說是相得益彰,兩者結合起來看,可以更全面地了解蓮花-荷花的美。我覺得兩者結合起來更好。附錄:夏日賞荷【原文】余憶年少時,住西湖。每至夏日,臨湖賞荷,便欣然忘食。一日,偕數友,觀荷於湖邊亭中。興正濃,忽有大雨傾盆而至,湖中荷花盡作飄搖之態。少時,雨過天晴,波瀾不驚,湖天一色。荷花為雨所洗,鮮妍明媚,裊娜多姿,清麗雅緻,實為花中仙子也。李太白詩雲「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余以為妙絕。【注釋】1、本文作者是李盛仙。2、欣然忘食:高興得忘了吃飯。語出陶淵明《五柳先生傳》。3、偕:偕同;一起。4、少時:一會兒。5、芙蓉:即荷花、蓮花。又稱芙蕖。6、妙絕:極妙。絕:極。【譯文】我回憶年輕時,居住在西湖。每當到了夏天,面臨湖水欣賞荷葉荷花,就高興得忘了吃飯。有一天,會同幾個朋友,在湖邊的亭子中觀賞荷葉荷花,意興正濃,忽然天上有大雨傾盆而至,湖中荷花全部顯示為飄動搖擺的姿態。不一會兒,雨過天晴,湖中波瀾不驚,湖天一色。荷花被雨水所沖洗,鮮妍明媚,裊娜多姿,清麗雅緻,實在是百花中的仙子啊。李太白詩中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我認為太貼切絕妙了。㈧ 半痴半醒的文人張岱,墓誌銘上寫好美婢、孌童,浮華半生的背後
《湖心亭看雪》一篇留在課本上使人們略曉文人張岱的才華,「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其意境之蕭疏,其文筆之精煉,使人為之贊嘆。
今人常從《陶庵夢憶》中追憶張岱的妙趣橫生;從《夜航船》中窺見古代南方水鄉的閑談雜敘,從而對張岱的博聞強識、包羅萬象的知識面油然敬佩;或從那篇著名的《自為墓誌銘》一感張岱之浮華半生,卻很少真正得知作為文人、史家的他身處明末一代的悲涼與困苦。
現代史學大家史景遷為之作傳,書寫這位放浪不羈的文人一生。
正如張岱在《陶庵夢憶》序文中寫:
明末文人張岱,字石公,號陶庵,跨越明清兩朝更替的明末文學家,史學家。他之文學造詣極高,又與談遷,萬斯同,查繼佐並稱為浙東四大史家之一。尤善小品文,文筆洗練,留下史學巨著《石匱書》。
萬曆二十五年,張岱出生於紹興地界的一個官宦世家。這是一個家學淵源的書香門第,家族多為飽學之儒,曾祖父張元忭為隆慶五年狀元及第,祖父曾為萬曆年間進士,父親亦為朝中官員,族內人士多通史家,經學,理學,文學。再加上身處南方繁華靡麗之地,蕭鼓弦歌,絲竹畫舫,沾染一身的富貴煙火氣,張岱的前半生可謂享盡繁華,縱情聲色犬馬。
從他的《自為墓誌銘》中可見一斑:
縱然繁華盡處如過眼雲煙,以他平生所見所娛,稱得上是世人眼中的不學無術,紈絝子弟,可他所求不過萬物真實的精粹,所求不過人間至真的美感,玩樂精於極致,方成精神上的趣味。這句自評既為喟嘆般的懺言,也不無自負之意。
作為精神上的挖掘者,他極力探索形形色色的事物,飽覽山水,熟閱詩文,品賞萬物。
當他品泉煮茶時,先是逸神琢磨,體會意味,發現一處甘冽的禊泉後,便隨手記之,「走看其色,如秋月霜空,天為白。又如輕嵐出岫,繚松迷石,淡淡欲散」,而後烘製茶葉,配之以禊泉,精心研製一種茶,稱之為「蘭雪茶」。
令人驚嘆的是,這一茶不出五年備受名家青睞,甚至有偽劣商家劣質蘭雪茶而仍被人們哄搶一空。最後致使禊泉水因聲名過大而被毀,盡管張岱十分不舍此等甘冽泉水,終究無用,以至於看開後感嘆,「福德與罪孽正等。」
一時又迷上琴音,他深知琴音不練不能進步,拉親友結絲社,操練紹興琴歌,澗響,松風,以「諧暢風神,雅羨心生於手」常存心中,勤加操練後,便能「如出一手,聽者皆服」。
天啟二年,二十五歲的張岱又迷上斗雞,仿照王勃寫了檄文,他的二叔以古董,書畫,文錦,川扇為勝負,但常常是以敗告終,這一樂趣直到張岱在一次野史中發現唐玄宗好鬥雞而亡國才告終。
賞景,他遊走天地間,盛贊各處的精妙景色。
比如他帶著伶人登上城隍廟山門,坐觀「萬山載雪,明月薄之,月不能光,雪皆呆白」,在中秋夜的虎丘,「登高望之,如雁落平沙,霞鋪江上」;在葑門荷宕,「大約露幃則千花競笑,舉袂則亂雲出峽,揮扇則星流月映,聞歌則雷輥濤趨。」
連戲劇,張岱也十分精通,這來自家族的傳承,張氏一家都偏愛縱情俗塵。張岱在《陶庵夢憶》中多次寫到戲班伶人的唱功戲台,就自家戲班當中,寫女伶朱楚生教戲,寫其弟弟平子的戲班在月光下唱戲,「濯濯如新出浴。」
他像個浪盪的遊客,尋找著世間 另異 的樂趣,每沉迷一樣,就像入癮的君子將之視為安身立命的根本。偏偏他癖好極多,行走在不同的趣味之中,彷彿尋幽探僻之間,便可慵懶地求得人間享樂的真諦。
所以當張岱於雪天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舟子竊竊細語,「莫說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張岱的前半生,快意人生數十載,不為功名碌碌,只求於世事中研求事物的精妙,享樂聲色,見識廣博,博學才子不入他眼,賢人名望不掛他心,正是富貴中的一位痴人相公。
這樣一個趣人,放浪形骸,遊走天涯,揮灑筆墨,不拘一格,也就形成了獨特才思的小品散文,大概以他後期的情懷,仍然想將這明朝年間的趣事留給後人品鑒。
崇禎十七年,兩百七十六年的明朝國祚已燈盡油枯,崇禎自縊,史稱甲申之變。清軍大舉入關,中原領地在戰火中面目全非。
張岱在明末的戰亂中眼見得人世變幻,親人離散,好友為明臣大義沉湖自絕,曾有報效魯王隨戰抗敵的想法,但他只一介「東海布衣」,仍不過書生意氣。
在劫數將至之際,張岱曾在夢中夢到好友祁世培,其時,祁世培已經為國捐軀,張岱心中敬佩,道,「為吾輩生色」,而這夢中,世培卻語生指責,「此時不埋名屏跡,出山何為耶?」張岱當時想著要跟隨魯王,可祁世培卻不表贊同。
天數如何,奈何,奈何!明朝已亡,回天乏術!
無論他還抱有怎樣的幻想,這後半生,已成明朝遺老,就如他在序言中寫,「每欲引訣,因《石匱書》未成,尚視息人世」,真的只是尚息人間罷了。
張岱抱著明史藏書倉皇奔走,隱居山林,將所有的家產留給軍隊,再安置好在世的幾個兒子和夫人,家中三萬卷藏書亦無暇顧及,「籍甲內擋箭彈,四十年所積,亦一日盡失。」
他跑去紹興西南百里隱居三年,又輾轉它處,其中困苦難以贅述,只將所有心力放在明史之上,以畢生才力盡付《石匱書》。
從前的靡麗繁華,真正成為「披發入山,駴駴為野人」下的雲煙過往。
「遙思往事,憶即書之,持向佛前,一一懺悔。」
披發入山的張岱遭遇的已非他所能想像,與早年的衣食不愁不同,飢腸轆轆,米炊難以為繼是常事;隱姓埋名後,顛沛流離的數年,使得半百之軀殘破不堪。
所以雞鳴枕上時,他憶起舊日的古玩戲伶,琴音茶色,燈火煌煌,無數的舊日繁華如片段蜃影留存腦海,「飢餓之餘,好弄筆墨」,於是,在回憶舊事中一一寫就散文,成就《陶庵夢憶》。
昔日揮金如土,今日已是窮困潦倒。眼前一切劫難在他眼中成了往日糜爛奢華的報應,他在陶庵自序中寫懺悔之言,《自為墓誌銘》中寫自嘲之言。
他時常心起自絕念頭,又因著書未成作罷。想來,國難家亡,其凄慘境遇令人嘆息。
隱居之初,他十分崇尚陶淵明,常常以其詩作聊以慰藉,後來更加不再怨天尤人,於快園中悠然自樂,「粗羹淡飯飽則休,破衲鶉衣暖則休」,不再念想報應之事,只一心決意著書,將自己家世親屬的逸事時聞寫入《快園道古》。
更遑論《石匱書》的編撰,這本史學著作寫於崇禎元年,明亡後十年成書,數次易稿,九正其訛。順治年間的谷應泰十分敬佩張岱的才華,在編撰《明朝記事本末》時花百金購《石匱書》,其中多處引自該著作。
對於自己的一生,張岱決意效仿徐文長自寫墓誌銘,全篇嘲諷了自己乃不學無術,乃無用之人,卻又回顧了生命中絢爛夢幻的前半生。作為文學家,史學家的他,費盡心力留下的著作不算一場空,也是他畢生有為的寫照。
1680年,張岱寫完最後一本書便溘然長逝,享年八十四歲。
前半生追求精神極致的富足,後半生歷經身軀極端的困困。置身熱鬧繁華中,他似一個痴人;世亂更替中,他窺見人間冷暖真情,然後於蒼涼中清醒的自視。
「勞碌半生,終成夢幻」的背後,正是這樣一個半痴半醒之人。
㈨ 張岱《西湖夢尋·明聖二湖》賞析
明末清初文學家
黍離情結
與前輩小品文作家不同,年屆知命的張岱經歷了天老地荒的巨變:滿清入主,社稷傾覆,民生塗炭,家道張岱破敗。他坦言自己「學節義不成」(《自為墓誌銘》),「忠臣邪,怕痛。」(《自題小像》)只能「避跡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幾,折鼎病琴,與殘書數帙,缺硯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斷炊。」(《自為墓誌銘》)不得不在垂暮之年,以羸弱之身,親自舂米擔糞:「身任杵臼勞,百杵兩歇息」「自恨少年時杵臼全不識。因念犬馬齒,今年六十七。在世為廢人,賃舂非吾職。」(《舂米》)「近日理園蔬,大為糞所困。」「婢僕無一人,擔糞固其分。」「扛扶力不加,進咫還退寸。」(《擔糞》)今昔生活對比,不啻霄壤,真如隔世。於是他「沉醉方醒,惡夢始覺」(《蝶庵題像》)再憶夢尋夢,撰成《二夢》,「持向佛前,一一懺悔。」(《自為墓誌銘》)他也曾「作自輓詩,每欲引決,因《石匱書》未成,尚視息人世。」(同上)在極其艱難的物質條件和十分痛苦矛盾的精神狀態下,前後歷時二十七年(其中明亡後十年),五易其稿,九正其訛,撰成《石匱書》這部二百二十卷紀傳體明史的煌煌巨著。後又續撰成《後集》以紀傳體補記明崇禎及南明朝史事。誠如清毛奇齡在《寄張岱乞藏史書》中所稱:「將先生慷慨亮節,必不欲入仕,而寧窮年厄厄,以究竟此一編者,發皇暢茂,致有今日。此固有明之祖宗臣庶,靈爽在天,所幾經保而護之式而憑之者也。」 關於《陶庵夢憶》的寫作,作者在《夢憶序》中自雲: 因想餘生平,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今當黍熟黃粱,車旅蟻穴,當作如何消受?遙思往事,憶即書之。持向佛前,一一懺悔。不次歲月,異年譜也;不分門類,別志林也。偶拈一則,如游舊徑,如見故人,城郭人民,翻用自喜,真所謂痴人面前不得說夢矣。余今大夢將寤,猶事雕蟲,又是一番夢囈。因嘆慧業文人,名心難化。正如邯鄲夢斷,漏盡鍾鳴,盧生遺表,猶思摹拓二王,以流傳後世,則其名根一點,堅固如佛家舍利,劫火猛烈,猶燒之不失也。作者夢醒,而憶夢記夢,真邪,夢邪?真而成夢,夢又似真,這是作者的心態;悔邪,喜邪?悔而翻喜,喜而實悲,這是作者的心情。這種極其復雜矛盾的心情、百感交集的心態,在他的《自為墓誌銘》中表現得最為集中和深刻。其中有自誇自詡者,如列數平生著述,追憶6歲時巧對陳繼儒所試屏聯之事;有自誇兼自悔者,如所列種種少時所好;有迷茫不解者,如所列「七不可解」;有夢醒徹悟者:「勞碌半生,皆成夢幻」,「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作者的《夢憶》,以朱明發跡之鍾山為卷首,悲嘆「孝陵玉石二百八十二年,今歲清明,乃遂不得一盂麥飯,思之猿咽。」以營造自己的生壙,於夢醒之後,尋得的王郎�福地煞尾(《陶庵夢憶·王郎�福地》),是有不勝銅駝荊棘之悲的。所以伍崇曜比之於孟元志的《東京夢華錄》、吳自牧的《夢粱錄》,「均於地老天荒,滄桑而後不勝身世之感。茲編實與之同。」(《陶庵夢憶跋》)所不同者,張岱用的是小品文這種文體,且「間涉游戲三昧」而已。《夢憶》的內容十分豐富,所記風土民俗,地域遍及會稽、杭州、蘇州、鎮江、南京、揚州、兗州、泰安等地;時節則有元宵、清明、端午、中元、中秋等;風俗則涉及張燈煙火,廟會香市,觀荷掃墓,演戲賞月,觀潮賽舟,校獵演武等;旁及美食方物,花卉茶道,古玩器皿,林林總總,琳琅滿目。「奇情奇文,引人入勝,如山陰道上,應接不暇。」(金忠淳《陶庵夢憶跋》)《夢憶》所表達的思想感情十分復雜,其中有追憶懷戀,如《張氏聲伎》、《方物》和《不二齋》;有調侃嘲諷,如《噓社》、《張東谷好酒》、《西湖七月半》;有贊譽,如《濮仲謙雕刻》、《姚簡叔畫》、《柳敬亭說書》;也有揭露,如《陶庵夢憶包涵所》,描寫副使包涵所「窮奢極欲,老於西湖二十年。」晚明官吏之奢華縱欲,可見一斑。奢靡如此,明朝安得不亡。如《陶庵夢憶冰山記》,描寫該劇演出時,觀者數萬人。當演到魏黨「杖范元白,逼死裕妃時,觀眾怒氣忿涌,噤斷護惜。至顏佩韋擊殺緹騎,梟呼跳蹴,洶洶崩屋。」反映出民心民意對閹豎當政的厭惡和氣憤。《陶庵夢憶·二十四橋風月》寫二更燈燼,那些「尚待遲客」的妓女,「或發嬌聲,唱《擘破玉》等小詞,或自相謔浪嘻笑,故作熱鬧,以亂時候;然笑語啞啞聲中,漸帶凄楚,夜分不得不去,悄然暗摸如鬼。見老鴇,受餓、受笞,俱不可知矣。」揭示了繁華掩蓋下的凄慘,強顏歡笑掩蓋下的辛酸。總之,「茲編載方言巷詠,嬉笑瑣屑之事。然略經點染,便成至文。讀者如歷山川,如睹風俗,如瞻宮闕宗廟之麗。殆與《採薇》、《麥秀》同其感慨,而出之以詼諧者歟?」(佚名《陶庵夢憶·序》)對張岱的大部分小品,都可作如是觀。如在《姚長子墓誌銘》中,他為姚長子這位以自己的犧牲為代價,計殲倭寇百三十人,解救全鄉百姓於劫難的傭僕樹碑立傳,贊頌其風節功績:「醢一人,活幾千萬人,功那得不思?倉卒之際,救死不暇,乃欲全桑梓之鄉。」焉知作者樹碑立傳的目的,不是在借旌表抗倭義烈,贊頌抗清英雄呢?其中所蘊涵的愛國之情,是顯而易見的。在《贈沈歌敘序》中,他盛贊友人沈素先「堅操勁節,侃侃不撓,固刀斧所不能磨,三軍所不能奪矣。國變之後,寂寞一樓,足不履地,其忠憤不減文山,第不遭柴市之慘耳。」他覺得「忠臣義士,多見於國破家亡之際。如敲石出火,一閃即滅。」「不急起收之,則火種滅矣。」(《越絕詩小序》)所以他選輯《越絕詩》和《於越三不朽圖》為之作贊作序。為使「忠義一線不死於人心」,他編撰《古今義列傳》,「自史乘旁及稗官,手自鈔集」(《古今義列傳序》),「十年搜得烈士數百餘人,乎自刪削,自成一家之言。」(祁彪佳《義列傳序》)可謂用心良苦。張岱 《西湖夢尋》是張岱的山水園林小品。王雨謙〈西湖夢尋序〉稱:張陶庵盤礴西湖四十餘年,水尾山頭,無處不到。湖中典故,真有世居西湖之人所不能識者,而陶庵識之獨詳;湖中景物,真有日在西湖而不能道者,而陶庵道之獨悉。今乃山川改革,陵谷變遷,無怪其驚惶駭怖,乃思夢中尋往也。 在他之前,田汝成已撰有《西湖游覽志》和《續志》。張岱的《夢尋》於《田志》多有採取,「張氏是編,乃於杭州兵燹之後,追記舊游。以北路、西路、南路、中路、外景五門,分記其勝。每景首為小序,而雜采古今詩文列其下。岱所自作尤夥,亦附著焉。其體例全仿劉侗《帝京景物略》,其詩文亦全沿公安、竟陵之派。」《四庫全書總目》這段話,沒有指出張岱的《夢尋》,於《田志》從體例到內容,多有採取和仿照,對照兩書,不難看出。當然,《夢尋》和《田志》也有諸多不同。張岱自述其祖父有別墅寄園在西湖,他本人也曾讀書李氏岣嶁山房。在闊別西湖二十八年期間,西湖無日不入其夢中。後於甲午(1654)、丁酉(1657)兩至西湖。兵燹戰火之後的西湖,「一帶湖庄,僅存瓦礫。」「凡昔日之弱柳夭桃、歌樓舞榭,如洪水淹沒,百不存一矣。」作者以為「余為西湖而來,今所見若此,反不若保我夢中之西湖,尚得安全無恙也。」於是「作《夢尋》七十二則,留之後世,以作西湖之影。」(《西湖夢尋自序》)《夢尋》是作者在西湖「無日不入夢」,「未嘗一日別」,這種魂牽夢繞的憶舊戀舊情結中,抒發家國之痛的:李文叔作《洛陽名園記》,謂以名園之興廢,卜洛陽之盛衰;以洛陽之盛衰,卜天下之盛衰。誠哉,言也。余於甲午年,偶涉於此。故宮離黍,荊棘銅駝,感慨悲傷,幾效桑薴翁之游笤溪,夜必慟哭而返。(《柳州亭》)在作者所有的小品文中,這是他抒發亡國之痛、黍離之悲最強烈、最鮮明的一則;是他的《兩夢》的基調,也是他的《夢尋》與《田志》最大的不同。
小品品位
張岱的小品,萃於《兩夢》和《文集》中,《文集》的文體,則傳、記、序、跋、書、檄、銘、贊均有;內容則以傳人、論詩、品文、評史為主,集中體現了張岱的詩文創作原則和主張,反映了他的審美理想和追求。 張岱論傳人,則謂「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陶庵夢憶祁止祥癖》)這與袁宏道所說:「世人但有殊癖,終身不易,便是名士。」(《與潘景升書》)如出一轍。以有癖、有疵,為有深情,有真氣,為有與眾不同的個性,為有傲世刺世的鋒芒,這正是晚明文人名士狂狷不羈,玩物玩世的突出表現。張岱(《自為墓誌銘》)坦陳的種種所好,即是癖,是疵,而他所傳之人,也多有癖,有疵。作者《五異人傳》雲: 余家瑞陽之癖於錢,須張之癖於酒,紫淵之癖於氣,燕客之癖於土木,伯凝之癖於書史,其一往深情,小則成疵,大則成癖。五人者,皆無意於傳,而五人之負癖若此,蓋亦不得不傳之者矣。 其他如祁止祥,「有書畫癖,有蹴鞠癖,有鼓鈸癖,有鬼戲癖,有梨園癖。」(《陶庵夢憶祁止祥癖》)王思任有謔癖,號謔庵,以致「蒞官行政,摘伏發奸,以及論文賦詩,無不以謔用事。」(《王謔庵先生傳》)魯雲谷有潔癖:「恨,恨酒,恨人擷花,尤恨人唾痍穢地,聞喀痰聲,索之不得,幾學倪迂,欲將梧桐斫盡。」(《魯雲谷傳》)正因為他能抓住傳主的癖和疵來著力刻畫,所以筆下的人物,個個鮮活,人人傳神。 張岱傳人撰史,力求其真。自言:「筆筆存孤異之性,出其精神,雖遇咸陽三月火,不能燒失。」(《跋張子省試牘三則》)「生平不喜作諛墓文,間有作者,必期酷肖其人。故多不愜人意,屢思改過,愧未能也。」(《周宛委墓誌銘》)「心如止水秦銅,並不自立意見,故下筆描繪,妍媸自見。敢言刻畫,亦就物肖形而已。」(《與李硯翁》)他認為「有明一代,國史失誣,家史失諛,野史失臆」(《石匱書序》),總之失真。而他自己撰史「事必求真,語必求確」,「稍有未核,寧闕勿書。」(同上)作者以寫真傳神為其傳撰史的美學追求,力求「得一語焉,則全傳為之生動;得一事焉,則全史為之活現。蘇子瞻燈下自顧,見其頰影,使人就壁模之,不作眉目。見者皆失笑,知其為東坡。蓋傳神正在阿堵耳。」(《史闕序》)在這樣的審美追求和創作原則指導下,張岱在《王郎�文集》、《夢憶》中,塑造了不少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有官吏文士,工匠伶優,也有醫生僧侶,妓女牙婆,各色人等,構成社會眾生相。無論是專傳,還是兼記,一經作者刻畫點染,人物便聲口畢肖,須眉皆動。如《揚州瘦馬》中狀娶妾者相瘦馬一節曰:黎明,即促之出門。媒人先到者,先挾之去。其餘尾其後,接踵伺之。至瘦馬家,坐定,進茶。牙婆扶瘦馬出,曰:「姑娘拜客」,下拜。曰:「姑娘往上走」,走。曰:「姑娘轉身」,轉身向明立,面出。曰:「姑娘藉手瞧瞧」,盡褫其袂,手出,臂出,膚亦出。曰:「姑娘瞧相公」,轉眼偷覷,眼出。曰:「姑娘幾歲了?」曰幾歲,聲出。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趾出。然看趾有法:凡出門裙幅先響者,必大;高系其裙,人未出,而趾先出者,必小。曰:「姑娘請回」。一人進,一人又出,看一家必五六人,咸如之。 作者純用白描,巧用媒婆的指令,與瘦馬的動作的重復,把這段牙婆一手導演的木偶戲,演繹的活靈活現。客觀而深刻地揭露了這些少女殆同牲口(瘦馬)的悲慘命運,表現了作者對這種陋風丑習的厭惡之情。作者還善於精擇細節,渲染氣氛,為人物傳神寫照。如《柳敬亭說書》中狀柳敬亭說景陽岡武松打虎一節:其描寫刻畫,微入毫發,然又找截干凈,並不嘮叨勃快。聲如巨鍾,說到脛節處,叱詫叫喊,洶洶崩屋。武松到店沽酒,店內無人,破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甓,皆瓮瓮有聲。閑中著色,細致如此。 如此描寫,真可謂「閑中著色」,「微入毫發」。他筆下的人物,千人千面,個個靈動活現。如余若水之清高甘貧,倔強避世;秦一生之善借他人之樂為樂;沈歌敘之俠腸高義;王月生之孤高;張燕客之卞急暴躁,無不呼之欲出。所以陳繼儒稱其「條序人物,深得龍門精魄。典瞻之中,佐以臨川孤韻,蒼翠筆底。贊語奇峭,風電雲霆,龍蛇虎豹,腕下變現。」(《古今義烈傳序》)張岱為文撰史,極重一個「廉」字。他要求作者「勿吝淘汰,勿靳簸揚。」「眼明手辣,心細膽粗。眼明,則巧於掇拾;手辣,則易於剪裁;心細,則精於分別;膽粗,則決於去留。」(《廉書小序》)主張既要「以大能取小」,又要「以小能統大。」(同上)他的小品,就能以咫尺見萬里。所謂「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鐺里煮山川」。如《湖心亭看雪》作者迭用幾個「一」字,別具匠心地選用了幾個表示微小的量詞如「痕」、「點」、「芥」、「粒」等,不僅選詞新奇,而且用之以極小反襯天地之極大。全文不到二百字,卻能寫盡湖山雪景的迷矇混茫,傳盡西子雪妝的風姿神韻。又如《西湖七月半》,在不到七百字中,張岱著力描寫月影湖光中的世態眾生,各色各等的看月之人。在相互比照中,刻畫了他們賞月的不同處所、方式和場面,披露了他們賞月的不同動機,辛辣嘲諷了那些俗不可耐,卻偏要附庸風雅的豪門富戶。作者還成功地運用了幾組反襯:平時的避月如仇,反襯是夕的列隊爭出,趨「月」若鶩,是「好名」;鋪陳二更前的喧鬧嘈雜,反襯夜闌更深後的雅靜清幽;用眾人的頃刻興盡,爭先離去,反襯吾輩的興始高,意方濃。美醜既分,雅俗自明。所繪情景,所狀人物,都能窮形極狀,歷歷逼真。無怪乎祁彪佳贊譽其「點染之妙,凡當要害,在餘子宜一二百言者,宗子能數十字輒盡情狀。及窮事際,反若有千百言在筆下。」(《義烈傳序》)如此傳人、敘事、撰史,深得小品三昧。 張岱有泉石膏肓,痴於山水,癖於園林。這正是晚明文人名士標榜清高,避世脫俗的一種方式。無論山水,還是園林,張岱都崇尚清幽、淡遠、自然、真朴。這種審美意趣和追求,反映在他的小品中。他認為「西湖真江南錦綉之地。入其中者,目厭綺麗,耳厭笙歌。欲尋深溪、盤谷,可以避世,如桃源、菊水者,當以西溪為最。」並為當初「鹿鹿風塵」,未能應召赴隱而「至今猶有遺恨。」(《西湖夢尋·西溪》他贊賞筠芝亭「渾朴一亭耳。太僕公造此亭成,亭之外,更不增一椽一瓦,亭之內,亦不設一扉一檻,此其有意在也。」(《陶庵夢憶·筠芝亭》)他欣賞獻花閣上有「層崖古木,高出林表」,下有「支壑回渦,石拇稜稜,與水相距。閣不檻,不牖;地不樓,不台,意正不盡也。」後來「五雪叔歸自廣陵,一肚皮園亭,於此小試。台之,亭之,廊之,棧道之。照面樓之側,又堂之,閣之,梅花纏折旋之。」張岱對這些弄巧成拙的做法,不以為然,認為「未免傷板,傷實傷排擠,意反局嵴。」(《陶庵夢憶·獻花閣》)在《陶庵夢憶·范長白》中,他認為「地必古跡,名必古人,此是主人學問。但桃則溪之,梅則嶼之,竹則林之,盡可自名其家,不必寄人籬下也。」一亭一榭,一丘一壑,布置命名,既要體現主人的儒雅學問,又要體現他的藝術個性和意趣情韻。這正是張岱的山水小品所追求的美學品位,也是他品詩論文的標准。 張岱品詩平文論藝,以冰雪為喻,崇尚生氣、真氣。他說:「蓋文之冰雪,在骨,在神。」「若夫詩,則筋節脈絡,四肢百骸,非以冰雪之氣沐浴其外,灌溉其中,則其詩必不佳。」(《一卷冰雪文後序》)「自彈琴撥阮,蹴鞠吹簫,唱曲演戲,描畫寫字,作文做詩,凡百諸項,皆藉此一口生氣。得此生氣者,自致清虛;失此生氣者,終成渣穢。」(《與何紫翔》)他品評詩文,還崇尚空靈。認為冰雪之氣,「受用之不盡者,莫深於詩文。蓋詩文只此數字,出高人之手,遂現空靈;一落凡夫俗子,便成臭腐。」(《一卷冰雪文序》)「故詩以空靈,才為妙詩。」然而他所崇尚的空靈,並非「率意頑空者」,而是必須「以堅實為空靈」的基礎:「天下堅實者,空靈之祖。故木堅,則焰透;鐵實,則聲宏。」(《跋可上人大米畫》)所以他又推崇真實切近:「食龍肉,謂不若食豬肉之味為真也;貌鬼神,謂不若貌狗馬之形為近也。」(《張子說鈴序》)這樣的美學追求,體現在他的創作實踐中,使他的小品「有一種空靈晶映之氣,尋其筆墨,又一無所有。」(祁豸佳《西湖夢尋序》)這是一種既世俗又儒雅,既真切又空靈的境界。 張岱認為詩文書畫的創作,均不能有作意,不能刻意為之,強求其好:「若以有詩句之畫作畫,畫不能佳;以有畫意之詩為詩,詩必不佳。」「由此觀之,有詩之畫,未免板實,而胸中丘壑,反不若匠心訓手之為不可及矣。」(《與包嚴介》)「天下之有意為好者,未必好;而古來之妙書妙畫,皆以無心落筆,驟然得之。如王右軍之《蘭亭記》、顏魯公之《爭坐帖》,皆是其草稿,後雖摹仿再三,不能到其初本。」(《跋謔庵五帖》)而應該是「瓜落蒂熟,水到渠成。」(《蝶庵題像》)而其論選詩,則批評其族弟張毅儒的《明詩選》「胸無定識,目無定見,口無定評。」主張「撇卻鍾譚,推開王李」(《與毅儒弟》),自出手眼,自具特色。他的創作能在廣泛師承、博採眾長的基礎上,自成風格。他認為:「古人記山水手,太上酈道元,其次柳志厚,近時則袁中郎。」(《跋寓山注二則》)他能兼取諸君之長,所以他的山水小品,「筆具化工,其所記游,有酈道元之博奧,有劉同人之生辣,有袁中郎之倩麗,有王季重之詼諧。」(祁豸佳《西湖夢尋序》)當然,如上所述,張岱的山水小品,還有柳宗元的騷怨,這是祁氏所未曾道著者。
後世評價
一世界的熱鬧,一個人的夢 作者:李敬澤 1.張岱喜歡的事是:深深庭院,眼神波俏的丫環,繁花和少年,華麗的衣裳,駿馬奔跑的姿態,神奇的燈,煙花在幽藍的夜空中綻放;還有梨園歌舞,紫檀架上的古物,雪白的手破開金黃的橘子,新綠的茶葉在白水中緩緩展開,這些都是張岱喜歡的事。 2.張岱還喜歡鑼鼓吹打,喜歡人群。浩大的、如粥如沸的人群,其中有張岱。張岱嘆道:人太多了,太擠了,太鬧了。但人群散去,天地大靜,一縷涼笛繞一彎殘月,三五人靜坐靜聽,其中亦有張岱。 3.張岱是愛繁華、愛熱鬧的人。張岱之生是為了湊一場大熱鬧,所以張岱每次都要挨到熱鬧散了、繁華盡了。 4.張岱,字宗子,居紹興,生死於明清之際。家世殷富,少有捷才。然學書不成,學劍不成,學節義不成,學時文不成,學仙學佛,學種地,皆不成。時人呼為廢物、敗家子、蠢秀才、瞌睡漢,到老了,一言以總之,呼之曰:死老鬼! 5.張岱之後百年,有賈寶玉生於金陵。張岱所愛亦為寶玉所愛,寶玉之閱盡大觀正如張岱湊夠了熱鬧。該二人皆有與生俱來的沖動———成為「廢物」,「廢」了自己。故異史氏曰:寶豈「死老鬼」張岱投胎轉世歟?張岱又字石公,莫不就是大荒山青埂峰下女媧補天所遺的一塊廢石? 6.張岱畢生足跡,南不過紹興,北至兗州。山東、江蘇、浙江,由聖人發祥之地到六朝金粉、湖上風月,地圖上狹窄的一條正是古中國文明的中心。時當晚明,據說資本主義在此萌芽了,據說這萌芽又被掐掉了。但是…… 7.張岱和他的人群正無邊無際地歡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他們不知道北方的蠻族正撞擊帝國的長城,不知道一個下崗驛丁的身後正聚集著更廣大的人群,這是一支沉默、飢餓、仇恨的大軍。 8.張岱不知道。張岱知道的是:這世界正在瓦解,天柱欲折,四維將裂,張岱在內心深處等待那一刻。那和滿洲的鐵騎無關,和李自成的義旗無關,和歷史無關,那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凈,是塵埃落定。所以…… 9.張岱和他的人群見證了「末世」。他們見證無限的美、無限的繁華、無限的精緻復雜,見證了緩緩降臨的浩大的宿命。休說是王朝鼎革、人事浮沉,這種宿命的末世感將穿越康乾盛世,結出一朵最美的花,所謂「閬苑奇葩」:《紅樓夢》。《紅樓夢》是無數夢的影子,其中有張岱的夢。 10.張岱晚年耽於夢。雞鳴枕上,夜氣方回,五十年來,總成一夢。痴人說夢,遂有《陶庵夢憶》。 11.張岱此時國破家忘,流離山野。所存者,唯破床一具,破桌子一張,折腿的古鼎,斷弦的琴,幾本殘書。還有夢。還有用禿筆蘸著缺硯寫下的字。字跡想來是枯淡的,但應是依然嫵媚,如當年舊事藏於白頭宮女眼角眉梢。 12.張岱真正喜歡的事是:文字。 13.張岱好文字。不是那種正大的好,是紈絝子弟的那種好。好得有點兒賴皮,好得不講道理。明代小品,文字通常是放得開了,但二袁其實還是官員氣派,作爽朗作灑脫,自高處平易近人;至於竟陵諸家,越放開越別扭,如僕人扮老爺,手腳不知何處安置。倒是張岱,便是賴皮,便是不講道理,也是娘胎里帶來的隨便。 14.張岱文字快。他喜用排比,快時直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目不暇接。張岱愛熱鬧,文字也熱鬧,眼觀六路,下筆如飛,無黏滯、無間斷。小品文字,寫慢容易,寫快難。快而又磊磊落落、跌宕流轉如張岱者,尤難。 15.張岱紈絝也,故有霸蠻氣。行文如操刀,造句如欺男霸女。如報恩塔》起首一句:「中國之大古董,永樂之大窯器,則報恩塔是也。」如《筠芝亭》:「筠芝亭,渾朴一亭耳,然而亭之事盡,筠芝亭一山之事亦盡。」此類句子均如一聲斷喝,擋者披靡。 16.張岱在文字中注視他的城郭人民,他失去的一切,他權當未曾擁有的一切。他竟無怨憤、無哀傷。偶爾張岱會感慨,但也只是一聲輕嘆。明季遺民中少有如張岱這般沒心沒肺。但張岱的沒心沒肺有更廣大的境界:冬天降臨時,凋謝的花、殞命的鳥何曾哭天搶地?而這古老文明的荒涼冬天已經來了。 17.張岱於崇禎二年中秋次日途經鎮江。日暮時分,至北固山: 月光倒囊入水,江濤吞吐,露氣吸之,噀天為白。余大驚喜,移舟過金山寺,已二鼓矣,經龍王堂,入大殿,皆漆靜。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殘雪。余呼小僕攜戲具,盛張燈火大殿中,唱韓靳王金山及長江大戰諸句,鑼鼓喧填,一寺人皆起看。……劇完,將曙,解纜過江。山僧至山腳,目送久之,不知是人、是怪、是鬼。(《金山夜戲》) ——這就是張岱的生命和生活,一場大靜之中熱鬧紅火的戲。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散文選摘
《湖心亭看雪》 原文 張岱手書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挐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飲。余強飲三大白⑽而別,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譯文 崇禎五年十二月,我住在西湖。接連下了幾天的大雪,湖中行人、飛鳥的聲音全都消失了。這一天晚上八點左右,我劃著一葉扁舟,穿著毛皮衣服、帶著火爐,獨自前往湖心亭看雪。湖上彌漫著水氣凝成的冰花,天空與雲層,遠山與湖水,天色湖光全是白皚皚的。湖上比較清晰的影子,只有西湖長堤在雪中只隱隱露出一道痕跡,湖心亭的一點輪廓,和我的一葉小舟,和舟中的兩三個人影罷了。(我)到了亭子上,(看見)有兩個人已鋪好了氈子,相對而坐,一個童子正把酒爐里的酒燒得滾沸。他們看見我,非常高興地說:「在湖中哪還會有這樣的人?」拉著我一同喝酒。我盡力地喝下了三大杯,然後和他們道別。問他們的姓名,(得知他們)是金陵人,在此地客居。(我)下船時,船夫自言自語說道:「不要說你痴迷,還和你一樣痴的人呢!」 《白洋潮》 原文 故事,三江看潮,實無潮看。午後喧傳曰:「今年暗漲潮。」歲歲如之。 庚辰八月,吊朱恆岳少師至白洋,陳章侯、祁世培同席。海塘上呼看潮,余遄往,章侯、世培踵至。 立塘上,見潮頭一線,從海寧而來,直奔塘上。稍近,則隱隱露白,如驅千百群小鵝擘翼驚飛。漸近,噴沫濺花,蹴起如百萬雪獅,蔽江而下,怒雷鞭之,萬首鏃鏃,無敢後先。再近,則颶風逼之,勢欲拍岸而上。看者辟易,走避塘下。潮到塘,盡力一礴,水擊射,濺起數丈,著面皆濕。旋卷而右,龜山一擋,轟怒非常,炮碎龍湫,半空雪舞。看之驚眩,坐半日,顏始定。 先輩言:漸江潮頭,自龕、赭兩山漱激而起。白洋在兩山外,潮頭更大,何耶? 譯文 (按照)舊例,(我)在三江鎮看潮,其實沒有潮水可以看。午後有人喧鬧著傳道:「今年暗漲潮啊!」年年(都)像這樣。 明崇禎十三年八月,(我) 到白洋祭奠朱恆岳少師,與陳章侯、祁世培一起。海塘上有人呼喊著看潮,我迅速前往(海塘)去看,章侯、世培接踵而至。 (我)站在岸上,遠遠地看見潮頭像一條線,從海寧奔騰而來,一直到岸上。(潮水)稍稍靠近了一點,(浪花)就隱隱約約露出白色,像驅趕千百群小鵝張開翅膀拍水飛迸。漸漸又靠近了一點,(潮水)噴出的泡沫濺起的水花,蹦跳起來像百萬頭雪獅,遮蔽了大江奔流而下,好像有怒雷鞭打它們一樣,百萬頭雪獅攢聚在一起,沒有一頭敢落後,拚命爭先。又靠近了一點,(浪潮)像颶風一樣逼來,水勢(就像)將要拍打著岸而上。看的人驚慌後退,跑著躲避到岸下。潮到岸上,盡力一撞,水花沖擊射開,濺起幾丈高(的浪花),看潮人的臉都被打濕了。(潮水)迅速向右旋轉翻滾,被白洋山一擋,潮水好像十分憤怒,水花四激,好像大炮把雁盪山瀑布打碎了,像漫天大雪在飛舞,看的人心驚目眩。(我)看到這樣的情景心驚目眩,坐了好長時間,神色才恢復平靜。 先輩說:「浙江潮頭,從龕、赭兩座山沖刷激盪而起。」白洋山在這兩座山之外,(但)潮頭卻更大,這是為什麼呢?
㈩ 古文 | 張岱《西湖七月半》賞析
西湖七月半
西湖七月半,一無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看七月半之人,以五類看之。其一,樓船簫鼓,峨冠盛筵,燈火優傒,聲光相亂,名為看月而實不見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樓,名娃閨秀,攜及童孌,笑啼雜之,環坐露台,左右盼望,身在月下而實不看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聲歌,名妓閑僧,淺斟低唱,弱管輕絲,竹肉相發,亦在月下,亦看月而欲人看其看月者,看之。其一,不舟不車,不衫不幘,酒醉飯飽,呼群三五,躋入人叢,昭慶、斷橋,囂呼嘈雜,裝假醉,唱無腔曲,月亦看,看月者亦看,不看月者亦看,而實無一看者,看之。其一,小船輕幌,凈幾暖爐,茶鐺旋煮,素瓷靜遞,好友佳人,邀月同坐,或匿影樹下,或逃囂里湖,看月而人不見其看月之態,亦不作意看月者,看之。
杭人游湖,巳出酉歸,避月如仇。是夕好名,逐隊爭出,多犒門軍酒錢。轎夫擎燎,列俟岸上。一入舟,速舟子急放斷橋,趕入勝會。以故二鼓以前,人聲鼓吹,如沸如撼,如魘如囈,如聾如啞。大船小船一齊湊岸,一無所見,止見篙擊篙,舟觸舟,肩摩肩,面看面而已。少刻興盡,官府席散,皂隸喝道去。轎夫叫,船上人怖以關門,燈籠火把如列星,一一簇擁而去。岸上人亦逐隊趕門,漸稀漸薄,頃刻散盡矣。
吾輩始艤舟近岸,斷橋石磴始涼,席其上,呼客縱飲。此時月如鏡新磨,山復整妝,湖復靧面,向之淺斟低唱者出,匿影樹下者亦出。吾輩往通聲氣,拉與同坐。韻友來,名妓至,杯箸安,竹肉發。月色蒼涼,東方將白,客方散去。吾輩縱舟,酣睡於十里荷花之中,香氣拍人,清夢甚愜。
張岱寫的這篇小品文,將議論與敘事相結合,真實地抒發出了自己在七月半這天游覽西湖的所思所想,又以白描手法刻畫出那日的西湖之景,情景相交,意境深遠。
開頭,張岱直言西湖在七月半這天沒什麼值得看的,值得看的是人。這一開頭讓人意想不到,以往文人寫西湖,都著重寫西湖之美景,然而張岱卻反其道而行之,說西湖沒有什麼可看的,這些來西湖遊玩的人才值得看。隨後,他將這些人分為了五類,這五類人,身份不同,裝束不同,心境不同,看月的方式也不同。這些人,或不看月,或假裝看月,或希望別人注意到自己在看月,或什麼都看其實什麼都沒看到,或隱蔽起來不經意地看月,在這七月半的西湖邊上,似乎都正自得其樂。而作者,作為看著這各色人等的人,也正享受著旁觀者的樂在其中。
第二段,作者極寫此日西湖的熱鬧喧囂。然而開頭又再次埋怨杭州人不懂得欣賞月的美,竟然像躲避仇人一樣躲著月亮,只有到了這一天晚上才為了虛名出來賞月。出來上了小舟,便要趕去節日的盛會, 「速」、「急」、「趕」三字寫出了遊人們那種急切的心理。到了游會,便是一派喧囂和熱鬧,「如沸如撼,如魘如囈,如聾如啞」,這喧囂之聲就如同沸騰了一般,又如大地被震撼了一樣,而這些人群中夾雜著的話語聲,又如同人在做夢時所聽到的那些隱約的夢囈,在這樣的場合,同行的人對自己說話的聲音都被環境淹沒了,自己什麼也聽不到,彷彿聾了一樣,而自己說出的話也同樣被吞沒掉,就像啞了一樣。這十二個字將當時的震耳的人聲鼎沸的場景生動貼切地描繪了出來,實在讓人身臨其境。接著,他又寫湖面大船挨著小船,卻依舊沒什麼好看的,「止見篙擊篙,舟觸舟,肩摩肩,面看面而已」。如此擁擠的場面,張岱卻說「一無所見」,他對這樣擁擠熙攘的場面是視若無睹的,可以看出張岱對這些人群略帶嫌棄之情。此處也與開頭的「一無可看」相呼應,作者心內想看的,不是這樣的擁堵的場面。隨後,官府的人將人群驅散,剛才的熱鬧鼎沸也漸漸退去,留下了一個清凈的西湖。這人群來時急忙,去時也匆忙,遊玩時又如此擁擠,實在不知他們是否真的賞到月了。
這時,張岱一群人才開始了他們的活動,等待許久終於等到人群退散了,兩個「始」字寫出了張岱此刻心中的愉悅。「斷橋石磴始涼」一句有趣,剛剛的斷橋被人群擁擠得都是熱乎乎的,人群散去了也涼了下來,而張岱一群人正是要等到斷橋的熱氣散盡,才來游賞,也可說是清高了。此刻,張岱才細寫了西湖的月、山、湖,「新磨」、「整妝」、「靧面」,除去了剛才的烏煙瘴氣,自然山水彷彿修整了一番後煥然一新,大概直至此刻,西湖之景才真正有所可看的了吧。在這樣美的景緻中,與三兩好友,暢談遊玩至天亮,實在是人生之樂事。最後,張岱一行人,索性睡在舟中,而舟又漂在十里荷花中,「縱舟」、「酣睡」都寫出了無比的灑脫和愜意。「香氣拍人,清夢甚愜」更是為文章添了一個意境幽遠而綿長的結尾,讀者思緒隨作者所乘之舟漂遠,回味無窮。
此文夾敘夾議,先表達了自己對西湖七月半遊人的看法,又寫西湖七月半之夕的游會的熱鬧場面,寫出了人聲鼎沸之極致,後這熱鬧又戛然而止,西湖又恢復了「山水含清輝」的模樣,至此,作者才真正心滿意足開始了七月半的賞月活動。這篇文章對比鮮明,五類遊人的對比,熱鬧與清凈的對比,人群與自然的對比,其他遊人與張岱一行人的對比,在對比中,張岱表達了自己對清凈的自然的喜愛,對遠離喧囂的渴望,對在自然中放縱自我的迷戀。本文寫景精妙,敘事生動,抒情淋漓盡致,議論部分又不乏精闢之見,尤其是末尾處清新文雅而又放縱不羈的意境,讀來令人神思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