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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岱喜鮮花

發布時間: 2022-02-03 17:01:44

A. 張岱《西湖夢尋·明聖二湖》賞析

明末清初文學家

黍離情結
與前輩小品文作家不同,年屆知命的張岱經歷了天老地荒的巨變:滿清入主,社稷傾覆,民生塗炭,家道張岱破敗。他坦言自己「學節義不成」(《自為墓誌銘》),「忠臣邪,怕痛。」(《自題小像》)只能「避跡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幾,折鼎病琴,與殘書數帙,缺硯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斷炊。」(《自為墓誌銘》)不得不在垂暮之年,以羸弱之身,親自舂米擔糞:「身任杵臼勞,百杵兩歇息」「自恨少年時杵臼全不識。因念犬馬齒,今年六十七。在世為廢人,賃舂非吾職。」(《舂米》)「近日理園蔬,大為糞所困。」「婢僕無一人,擔糞固其分。」「扛扶力不加,進咫還退寸。」(《擔糞》)今昔生活對比,不啻霄壤,真如隔世。於是他「沉醉方醒,惡夢始覺」(《蝶庵題像》)再憶夢尋夢,撰成《二夢》,「持向佛前,一一懺悔。」(《自為墓誌銘》)他也曾「作自輓詩,每欲引決,因《石匱書》未成,尚視息人世。」(同上)在極其艱難的物質條件和十分痛苦矛盾的精神狀態下,前後歷時二十七年(其中明亡後十年),五易其稿,九正其訛,撰成《石匱書》這部二百二十卷紀傳體明史的煌煌巨著。後又續撰成《後集》以紀傳體補記明崇禎及南明朝史事。誠如清毛奇齡在《寄張岱乞藏史書》中所稱:「將先生慷慨亮節,必不欲入仕,而寧窮年厄厄,以究竟此一編者,發皇暢茂,致有今日。此固有明之祖宗臣庶,靈爽在天,所幾經保而護之式而憑之者也。」 關於《陶庵夢憶》的寫作,作者在《夢憶序》中自雲: 因想餘生平,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今當黍熟黃粱,車旅蟻穴,當作如何消受?遙思往事,憶即書之。持向佛前,一一懺悔。不次歲月,異年譜也;不分門類,別志林也。偶拈一則,如游舊徑,如見故人,城郭人民,翻用自喜,真所謂痴人面前不得說夢矣。余今大夢將寤,猶事雕蟲,又是一番夢囈。因嘆慧業文人,名心難化。正如邯鄲夢斷,漏盡鍾鳴,盧生遺表,猶思摹拓二王,以流傳後世,則其名根一點,堅固如佛家舍利,劫火猛烈,猶燒之不失也。作者夢醒,而憶夢記夢,真邪,夢邪?真而成夢,夢又似真,這是作者的心態;悔邪,喜邪?悔而翻喜,喜而實悲,這是作者的心情。這種極其復雜矛盾的心情、百感交集的心態,在他的《自為墓誌銘》中表現得最為集中和深刻。其中有自誇自詡者,如列數平生著述,追憶6歲時巧對陳繼儒所試屏聯之事;有自誇兼自悔者,如所列種種少時所好;有迷茫不解者,如所列「七不可解」;有夢醒徹悟者:「勞碌半生,皆成夢幻」,「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作者的《夢憶》,以朱明發跡之鍾山為卷首,悲嘆「孝陵玉石二百八十二年,今歲清明,乃遂不得一盂麥飯,思之猿咽。」以營造自己的生壙,於夢醒之後,尋得的王郎�福地煞尾(《陶庵夢憶·王郎�福地》),是有不勝銅駝荊棘之悲的。所以伍崇曜比之於孟元志的《東京夢華錄》、吳自牧的《夢粱錄》,「均於地老天荒,滄桑而後不勝身世之感。茲編實與之同。」(《陶庵夢憶跋》)所不同者,張岱用的是小品文這種文體,且「間涉游戲三昧」而已。《夢憶》的內容十分豐富,所記風土民俗,地域遍及會稽、杭州、蘇州、鎮江、南京、揚州、兗州、泰安等地;時節則有元宵、清明、端午、中元、中秋等;風俗則涉及張燈煙火,廟會香市,觀荷掃墓,演戲賞月,觀潮賽舟,校獵演武等;旁及美食方物,花卉茶道,古玩器皿,林林總總,琳琅滿目。「奇情奇文,引人入勝,如山陰道上,應接不暇。」(金忠淳《陶庵夢憶跋》)《夢憶》所表達的思想感情十分復雜,其中有追憶懷戀,如《張氏聲伎》、《方物》和《不二齋》;有調侃嘲諷,如《噓社》、《張東谷好酒》、《西湖七月半》;有贊譽,如《濮仲謙雕刻》、《姚簡叔畫》、《柳敬亭說書》;也有揭露,如《陶庵夢憶包涵所》,描寫副使包涵所「窮奢極欲,老於西湖二十年。」晚明官吏之奢華縱欲,可見一斑。奢靡如此,明朝安得不亡。如《陶庵夢憶冰山記》,描寫該劇演出時,觀者數萬人。當演到魏黨「杖范元白,逼死裕妃時,觀眾怒氣忿涌,噤斷護惜。至顏佩韋擊殺緹騎,梟呼跳蹴,洶洶崩屋。」反映出民心民意對閹豎當政的厭惡和氣憤。《陶庵夢憶·二十四橋風月》寫二更燈燼,那些「尚待遲客」的妓女,「或發嬌聲,唱《擘破玉》等小詞,或自相謔浪嘻笑,故作熱鬧,以亂時候;然笑語啞啞聲中,漸帶凄楚,夜分不得不去,悄然暗摸如鬼。見老鴇,受餓、受笞,俱不可知矣。」揭示了繁華掩蓋下的凄慘,強顏歡笑掩蓋下的辛酸。總之,「茲編載方言巷詠,嬉笑瑣屑之事。然略經點染,便成至文。讀者如歷山川,如睹風俗,如瞻宮闕宗廟之麗。殆與《採薇》、《麥秀》同其感慨,而出之以詼諧者歟?」(佚名《陶庵夢憶·序》)對張岱的大部分小品,都可作如是觀。如在《姚長子墓誌銘》中,他為姚長子這位以自己的犧牲為代價,計殲倭寇百三十人,解救全鄉百姓於劫難的傭僕樹碑立傳,贊頌其風節功績:「醢一人,活幾千萬人,功那得不思?倉卒之際,救死不暇,乃欲全桑梓之鄉。」焉知作者樹碑立傳的目的,不是在借旌表抗倭義烈,贊頌抗清英雄呢?其中所蘊涵的愛國之情,是顯而易見的。在《贈沈歌敘序》中,他盛贊友人沈素先「堅操勁節,侃侃不撓,固刀斧所不能磨,三軍所不能奪矣。國變之後,寂寞一樓,足不履地,其忠憤不減文山,第不遭柴市之慘耳。」他覺得「忠臣義士,多見於國破家亡之際。如敲石出火,一閃即滅。」「不急起收之,則火種滅矣。」(《越絕詩小序》)所以他選輯《越絕詩》和《於越三不朽圖》為之作贊作序。為使「忠義一線不死於人心」,他編撰《古今義列傳》,「自史乘旁及稗官,手自鈔集」(《古今義列傳序》),「十年搜得烈士數百餘人,乎自刪削,自成一家之言。」(祁彪佳《義列傳序》)可謂用心良苦。張岱 《西湖夢尋》是張岱的山水園林小品。王雨謙〈西湖夢尋序〉稱:張陶庵盤礴西湖四十餘年,水尾山頭,無處不到。湖中典故,真有世居西湖之人所不能識者,而陶庵識之獨詳;湖中景物,真有日在西湖而不能道者,而陶庵道之獨悉。今乃山川改革,陵谷變遷,無怪其驚惶駭怖,乃思夢中尋往也。 在他之前,田汝成已撰有《西湖游覽志》和《續志》。張岱的《夢尋》於《田志》多有採取,「張氏是編,乃於杭州兵燹之後,追記舊游。以北路、西路、南路、中路、外景五門,分記其勝。每景首為小序,而雜采古今詩文列其下。岱所自作尤夥,亦附著焉。其體例全仿劉侗《帝京景物略》,其詩文亦全沿公安、竟陵之派。」《四庫全書總目》這段話,沒有指出張岱的《夢尋》,於《田志》從體例到內容,多有採取和仿照,對照兩書,不難看出。當然,《夢尋》和《田志》也有諸多不同。張岱自述其祖父有別墅寄園在西湖,他本人也曾讀書李氏岣嶁山房。在闊別西湖二十八年期間,西湖無日不入其夢中。後於甲午(1654)、丁酉(1657)兩至西湖。兵燹戰火之後的西湖,「一帶湖庄,僅存瓦礫。」「凡昔日之弱柳夭桃、歌樓舞榭,如洪水淹沒,百不存一矣。」作者以為「余為西湖而來,今所見若此,反不若保我夢中之西湖,尚得安全無恙也。」於是「作《夢尋》七十二則,留之後世,以作西湖之影。」(《西湖夢尋自序》)《夢尋》是作者在西湖「無日不入夢」,「未嘗一日別」,這種魂牽夢繞的憶舊戀舊情結中,抒發家國之痛的:李文叔作《洛陽名園記》,謂以名園之興廢,卜洛陽之盛衰;以洛陽之盛衰,卜天下之盛衰。誠哉,言也。余於甲午年,偶涉於此。故宮離黍,荊棘銅駝,感慨悲傷,幾效桑薴翁之游笤溪,夜必慟哭而返。(《柳州亭》)在作者所有的小品文中,這是他抒發亡國之痛、黍離之悲最強烈、最鮮明的一則;是他的《兩夢》的基調,也是他的《夢尋》與《田志》最大的不同。
小品品位
張岱的小品,萃於《兩夢》和《文集》中,《文集》的文體,則傳、記、序、跋、書、檄、銘、贊均有;內容則以傳人、論詩、品文、評史為主,集中體現了張岱的詩文創作原則和主張,反映了他的審美理想和追求。 張岱論傳人,則謂「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陶庵夢憶祁止祥癖》)這與袁宏道所說:「世人但有殊癖,終身不易,便是名士。」(《與潘景升書》)如出一轍。以有癖、有疵,為有深情,有真氣,為有與眾不同的個性,為有傲世刺世的鋒芒,這正是晚明文人名士狂狷不羈,玩物玩世的突出表現。張岱(《自為墓誌銘》)坦陳的種種所好,即是癖,是疵,而他所傳之人,也多有癖,有疵。作者《五異人傳》雲: 余家瑞陽之癖於錢,須張之癖於酒,紫淵之癖於氣,燕客之癖於土木,伯凝之癖於書史,其一往深情,小則成疵,大則成癖。五人者,皆無意於傳,而五人之負癖若此,蓋亦不得不傳之者矣。 其他如祁止祥,「有書畫癖,有蹴鞠癖,有鼓鈸癖,有鬼戲癖,有梨園癖。」(《陶庵夢憶祁止祥癖》)王思任有謔癖,號謔庵,以致「蒞官行政,摘伏發奸,以及論文賦詩,無不以謔用事。」(《王謔庵先生傳》)魯雲谷有潔癖:「恨,恨酒,恨人擷花,尤恨人唾痍穢地,聞喀痰聲,索之不得,幾學倪迂,欲將梧桐斫盡。」(《魯雲谷傳》)正因為他能抓住傳主的癖和疵來著力刻畫,所以筆下的人物,個個鮮活,人人傳神。 張岱傳人撰史,力求其真。自言:「筆筆存孤異之性,出其精神,雖遇咸陽三月火,不能燒失。」(《跋張子省試牘三則》)「生平不喜作諛墓文,間有作者,必期酷肖其人。故多不愜人意,屢思改過,愧未能也。」(《周宛委墓誌銘》)「心如止水秦銅,並不自立意見,故下筆描繪,妍媸自見。敢言刻畫,亦就物肖形而已。」(《與李硯翁》)他認為「有明一代,國史失誣,家史失諛,野史失臆」(《石匱書序》),總之失真。而他自己撰史「事必求真,語必求確」,「稍有未核,寧闕勿書。」(同上)作者以寫真傳神為其傳撰史的美學追求,力求「得一語焉,則全傳為之生動;得一事焉,則全史為之活現。蘇子瞻燈下自顧,見其頰影,使人就壁模之,不作眉目。見者皆失笑,知其為東坡。蓋傳神正在阿堵耳。」(《史闕序》)在這樣的審美追求和創作原則指導下,張岱在《王郎�文集》、《夢憶》中,塑造了不少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有官吏文士,工匠伶優,也有醫生僧侶,妓女牙婆,各色人等,構成社會眾生相。無論是專傳,還是兼記,一經作者刻畫點染,人物便聲口畢肖,須眉皆動。如《揚州瘦馬》中狀娶妾者相瘦馬一節曰:黎明,即促之出門。媒人先到者,先挾之去。其餘尾其後,接踵伺之。至瘦馬家,坐定,進茶。牙婆扶瘦馬出,曰:「姑娘拜客」,下拜。曰:「姑娘往上走」,走。曰:「姑娘轉身」,轉身向明立,面出。曰:「姑娘藉手瞧瞧」,盡褫其袂,手出,臂出,膚亦出。曰:「姑娘瞧相公」,轉眼偷覷,眼出。曰:「姑娘幾歲了?」曰幾歲,聲出。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趾出。然看趾有法:凡出門裙幅先響者,必大;高系其裙,人未出,而趾先出者,必小。曰:「姑娘請回」。一人進,一人又出,看一家必五六人,咸如之。 作者純用白描,巧用媒婆的指令,與瘦馬的動作的重復,把這段牙婆一手導演的木偶戲,演繹的活靈活現。客觀而深刻地揭露了這些少女殆同牲口(瘦馬)的悲慘命運,表現了作者對這種陋風丑習的厭惡之情。作者還善於精擇細節,渲染氣氛,為人物傳神寫照。如《柳敬亭說書》中狀柳敬亭說景陽岡武松打虎一節:其描寫刻畫,微入毫發,然又找截干凈,並不嘮叨勃快。聲如巨鍾,說到脛節處,叱詫叫喊,洶洶崩屋。武松到店沽酒,店內無人,破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甓,皆瓮瓮有聲。閑中著色,細致如此。 如此描寫,真可謂「閑中著色」,「微入毫發」。他筆下的人物,千人千面,個個靈動活現。如余若水之清高甘貧,倔強避世;秦一生之善借他人之樂為樂;沈歌敘之俠腸高義;王月生之孤高;張燕客之卞急暴躁,無不呼之欲出。所以陳繼儒稱其「條序人物,深得龍門精魄。典瞻之中,佐以臨川孤韻,蒼翠筆底。贊語奇峭,風電雲霆,龍蛇虎豹,腕下變現。」(《古今義烈傳序》)張岱為文撰史,極重一個「廉」字。他要求作者「勿吝淘汰,勿靳簸揚。」「眼明手辣,心細膽粗。眼明,則巧於掇拾;手辣,則易於剪裁;心細,則精於分別;膽粗,則決於去留。」(《廉書小序》)主張既要「以大能取小」,又要「以小能統大。」(同上)他的小品,就能以咫尺見萬里。所謂「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鐺里煮山川」。如《湖心亭看雪》作者迭用幾個「一」字,別具匠心地選用了幾個表示微小的量詞如「痕」、「點」、「芥」、「粒」等,不僅選詞新奇,而且用之以極小反襯天地之極大。全文不到二百字,卻能寫盡湖山雪景的迷矇混茫,傳盡西子雪妝的風姿神韻。又如《西湖七月半》,在不到七百字中,張岱著力描寫月影湖光中的世態眾生,各色各等的看月之人。在相互比照中,刻畫了他們賞月的不同處所、方式和場面,披露了他們賞月的不同動機,辛辣嘲諷了那些俗不可耐,卻偏要附庸風雅的豪門富戶。作者還成功地運用了幾組反襯:平時的避月如仇,反襯是夕的列隊爭出,趨「月」若鶩,是「好名」;鋪陳二更前的喧鬧嘈雜,反襯夜闌更深後的雅靜清幽;用眾人的頃刻興盡,爭先離去,反襯吾輩的興始高,意方濃。美醜既分,雅俗自明。所繪情景,所狀人物,都能窮形極狀,歷歷逼真。無怪乎祁彪佳贊譽其「點染之妙,凡當要害,在餘子宜一二百言者,宗子能數十字輒盡情狀。及窮事際,反若有千百言在筆下。」(《義烈傳序》)如此傳人、敘事、撰史,深得小品三昧。 張岱有泉石膏肓,痴於山水,癖於園林。這正是晚明文人名士標榜清高,避世脫俗的一種方式。無論山水,還是園林,張岱都崇尚清幽、淡遠、自然、真朴。這種審美意趣和追求,反映在他的小品中。他認為「西湖真江南錦綉之地。入其中者,目厭綺麗,耳厭笙歌。欲尋深溪、盤谷,可以避世,如桃源、菊水者,當以西溪為最。」並為當初「鹿鹿風塵」,未能應召赴隱而「至今猶有遺恨。」(《西湖夢尋·西溪》他贊賞筠芝亭「渾朴一亭耳。太僕公造此亭成,亭之外,更不增一椽一瓦,亭之內,亦不設一扉一檻,此其有意在也。」(《陶庵夢憶·筠芝亭》)他欣賞獻花閣上有「層崖古木,高出林表」,下有「支壑回渦,石拇稜稜,與水相距。閣不檻,不牖;地不樓,不台,意正不盡也。」後來「五雪叔歸自廣陵,一肚皮園亭,於此小試。台之,亭之,廊之,棧道之。照面樓之側,又堂之,閣之,梅花纏折旋之。」張岱對這些弄巧成拙的做法,不以為然,認為「未免傷板,傷實傷排擠,意反局嵴。」(《陶庵夢憶·獻花閣》)在《陶庵夢憶·范長白》中,他認為「地必古跡,名必古人,此是主人學問。但桃則溪之,梅則嶼之,竹則林之,盡可自名其家,不必寄人籬下也。」一亭一榭,一丘一壑,布置命名,既要體現主人的儒雅學問,又要體現他的藝術個性和意趣情韻。這正是張岱的山水小品所追求的美學品位,也是他品詩論文的標准。 張岱品詩平文論藝,以冰雪為喻,崇尚生氣、真氣。他說:「蓋文之冰雪,在骨,在神。」「若夫詩,則筋節脈絡,四肢百骸,非以冰雪之氣沐浴其外,灌溉其中,則其詩必不佳。」(《一卷冰雪文後序》)「自彈琴撥阮,蹴鞠吹簫,唱曲演戲,描畫寫字,作文做詩,凡百諸項,皆藉此一口生氣。得此生氣者,自致清虛;失此生氣者,終成渣穢。」(《與何紫翔》)他品評詩文,還崇尚空靈。認為冰雪之氣,「受用之不盡者,莫深於詩文。蓋詩文只此數字,出高人之手,遂現空靈;一落凡夫俗子,便成臭腐。」(《一卷冰雪文序》)「故詩以空靈,才為妙詩。」然而他所崇尚的空靈,並非「率意頑空者」,而是必須「以堅實為空靈」的基礎:「天下堅實者,空靈之祖。故木堅,則焰透;鐵實,則聲宏。」(《跋可上人大米畫》)所以他又推崇真實切近:「食龍肉,謂不若食豬肉之味為真也;貌鬼神,謂不若貌狗馬之形為近也。」(《張子說鈴序》)這樣的美學追求,體現在他的創作實踐中,使他的小品「有一種空靈晶映之氣,尋其筆墨,又一無所有。」(祁豸佳《西湖夢尋序》)這是一種既世俗又儒雅,既真切又空靈的境界。 張岱認為詩文書畫的創作,均不能有作意,不能刻意為之,強求其好:「若以有詩句之畫作畫,畫不能佳;以有畫意之詩為詩,詩必不佳。」「由此觀之,有詩之畫,未免板實,而胸中丘壑,反不若匠心訓手之為不可及矣。」(《與包嚴介》)「天下之有意為好者,未必好;而古來之妙書妙畫,皆以無心落筆,驟然得之。如王右軍之《蘭亭記》、顏魯公之《爭坐帖》,皆是其草稿,後雖摹仿再三,不能到其初本。」(《跋謔庵五帖》)而應該是「瓜落蒂熟,水到渠成。」(《蝶庵題像》)而其論選詩,則批評其族弟張毅儒的《明詩選》「胸無定識,目無定見,口無定評。」主張「撇卻鍾譚,推開王李」(《與毅儒弟》),自出手眼,自具特色。他的創作能在廣泛師承、博採眾長的基礎上,自成風格。他認為:「古人記山水手,太上酈道元,其次柳志厚,近時則袁中郎。」(《跋寓山注二則》)他能兼取諸君之長,所以他的山水小品,「筆具化工,其所記游,有酈道元之博奧,有劉同人之生辣,有袁中郎之倩麗,有王季重之詼諧。」(祁豸佳《西湖夢尋序》)當然,如上所述,張岱的山水小品,還有柳宗元的騷怨,這是祁氏所未曾道著者。
後世評價
一世界的熱鬧,一個人的夢 作者:李敬澤 1.張岱喜歡的事是:深深庭院,眼神波俏的丫環,繁花和少年,華麗的衣裳,駿馬奔跑的姿態,神奇的燈,煙花在幽藍的夜空中綻放;還有梨園歌舞,紫檀架上的古物,雪白的手破開金黃的橘子,新綠的茶葉在白水中緩緩展開,這些都是張岱喜歡的事。 2.張岱還喜歡鑼鼓吹打,喜歡人群。浩大的、如粥如沸的人群,其中有張岱。張岱嘆道:人太多了,太擠了,太鬧了。但人群散去,天地大靜,一縷涼笛繞一彎殘月,三五人靜坐靜聽,其中亦有張岱。 3.張岱是愛繁華、愛熱鬧的人。張岱之生是為了湊一場大熱鬧,所以張岱每次都要挨到熱鬧散了、繁華盡了。 4.張岱,字宗子,居紹興,生死於明清之際。家世殷富,少有捷才。然學書不成,學劍不成,學節義不成,學時文不成,學仙學佛,學種地,皆不成。時人呼為廢物、敗家子、蠢秀才、瞌睡漢,到老了,一言以總之,呼之曰:死老鬼! 5.張岱之後百年,有賈寶玉生於金陵。張岱所愛亦為寶玉所愛,寶玉之閱盡大觀正如張岱湊夠了熱鬧。該二人皆有與生俱來的沖動———成為「廢物」,「廢」了自己。故異史氏曰:寶豈「死老鬼」張岱投胎轉世歟?張岱又字石公,莫不就是大荒山青埂峰下女媧補天所遺的一塊廢石? 6.張岱畢生足跡,南不過紹興,北至兗州。山東、江蘇、浙江,由聖人發祥之地到六朝金粉、湖上風月,地圖上狹窄的一條正是古中國文明的中心。時當晚明,據說資本主義在此萌芽了,據說這萌芽又被掐掉了。但是…… 7.張岱和他的人群正無邊無際地歡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他們不知道北方的蠻族正撞擊帝國的長城,不知道一個下崗驛丁的身後正聚集著更廣大的人群,這是一支沉默、飢餓、仇恨的大軍。 8.張岱不知道。張岱知道的是:這世界正在瓦解,天柱欲折,四維將裂,張岱在內心深處等待那一刻。那和滿洲的鐵騎無關,和李自成的義旗無關,和歷史無關,那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凈,是塵埃落定。所以…… 9.張岱和他的人群見證了「末世」。他們見證無限的美、無限的繁華、無限的精緻復雜,見證了緩緩降臨的浩大的宿命。休說是王朝鼎革、人事浮沉,這種宿命的末世感將穿越康乾盛世,結出一朵最美的花,所謂「閬苑奇葩」:《紅樓夢》。《紅樓夢》是無數夢的影子,其中有張岱的夢。 10.張岱晚年耽於夢。雞鳴枕上,夜氣方回,五十年來,總成一夢。痴人說夢,遂有《陶庵夢憶》。 11.張岱此時國破家忘,流離山野。所存者,唯破床一具,破桌子一張,折腿的古鼎,斷弦的琴,幾本殘書。還有夢。還有用禿筆蘸著缺硯寫下的字。字跡想來是枯淡的,但應是依然嫵媚,如當年舊事藏於白頭宮女眼角眉梢。 12.張岱真正喜歡的事是:文字。 13.張岱好文字。不是那種正大的好,是紈絝子弟的那種好。好得有點兒賴皮,好得不講道理。明代小品,文字通常是放得開了,但二袁其實還是官員氣派,作爽朗作灑脫,自高處平易近人;至於竟陵諸家,越放開越別扭,如僕人扮老爺,手腳不知何處安置。倒是張岱,便是賴皮,便是不講道理,也是娘胎里帶來的隨便。 14.張岱文字快。他喜用排比,快時直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目不暇接。張岱愛熱鬧,文字也熱鬧,眼觀六路,下筆如飛,無黏滯、無間斷。小品文字,寫慢容易,寫快難。快而又磊磊落落、跌宕流轉如張岱者,尤難。 15.張岱紈絝也,故有霸蠻氣。行文如操刀,造句如欺男霸女。如報恩塔》起首一句:「中國之大古董,永樂之大窯器,則報恩塔是也。」如《筠芝亭》:「筠芝亭,渾朴一亭耳,然而亭之事盡,筠芝亭一山之事亦盡。」此類句子均如一聲斷喝,擋者披靡。 16.張岱在文字中注視他的城郭人民,他失去的一切,他權當未曾擁有的一切。他竟無怨憤、無哀傷。偶爾張岱會感慨,但也只是一聲輕嘆。明季遺民中少有如張岱這般沒心沒肺。但張岱的沒心沒肺有更廣大的境界:冬天降臨時,凋謝的花、殞命的鳥何曾哭天搶地?而這古老文明的荒涼冬天已經來了。 17.張岱於崇禎二年中秋次日途經鎮江。日暮時分,至北固山: 月光倒囊入水,江濤吞吐,露氣吸之,噀天為白。余大驚喜,移舟過金山寺,已二鼓矣,經龍王堂,入大殿,皆漆靜。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殘雪。余呼小僕攜戲具,盛張燈火大殿中,唱韓靳王金山及長江大戰諸句,鑼鼓喧填,一寺人皆起看。……劇完,將曙,解纜過江。山僧至山腳,目送久之,不知是人、是怪、是鬼。(《金山夜戲》) ——這就是張岱的生命和生活,一場大靜之中熱鬧紅火的戲。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散文選摘
《湖心亭看雪》 原文 張岱手書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挐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飲。余強飲三大白⑽而別,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譯文 崇禎五年十二月,我住在西湖。接連下了幾天的大雪,湖中行人、飛鳥的聲音全都消失了。這一天晚上八點左右,我劃著一葉扁舟,穿著毛皮衣服、帶著火爐,獨自前往湖心亭看雪。湖上彌漫著水氣凝成的冰花,天空與雲層,遠山與湖水,天色湖光全是白皚皚的。湖上比較清晰的影子,只有西湖長堤在雪中只隱隱露出一道痕跡,湖心亭的一點輪廓,和我的一葉小舟,和舟中的兩三個人影罷了。(我)到了亭子上,(看見)有兩個人已鋪好了氈子,相對而坐,一個童子正把酒爐里的酒燒得滾沸。他們看見我,非常高興地說:「在湖中哪還會有這樣的人?」拉著我一同喝酒。我盡力地喝下了三大杯,然後和他們道別。問他們的姓名,(得知他們)是金陵人,在此地客居。(我)下船時,船夫自言自語說道:「不要說你痴迷,還和你一樣痴的人呢!」 《白洋潮》 原文 故事,三江看潮,實無潮看。午後喧傳曰:「今年暗漲潮。」歲歲如之。 庚辰八月,吊朱恆岳少師至白洋,陳章侯、祁世培同席。海塘上呼看潮,余遄往,章侯、世培踵至。 立塘上,見潮頭一線,從海寧而來,直奔塘上。稍近,則隱隱露白,如驅千百群小鵝擘翼驚飛。漸近,噴沫濺花,蹴起如百萬雪獅,蔽江而下,怒雷鞭之,萬首鏃鏃,無敢後先。再近,則颶風逼之,勢欲拍岸而上。看者辟易,走避塘下。潮到塘,盡力一礴,水擊射,濺起數丈,著面皆濕。旋卷而右,龜山一擋,轟怒非常,炮碎龍湫,半空雪舞。看之驚眩,坐半日,顏始定。 先輩言:漸江潮頭,自龕、赭兩山漱激而起。白洋在兩山外,潮頭更大,何耶? 譯文 (按照)舊例,(我)在三江鎮看潮,其實沒有潮水可以看。午後有人喧鬧著傳道:「今年暗漲潮啊!」年年(都)像這樣。 明崇禎十三年八月,(我) 到白洋祭奠朱恆岳少師,與陳章侯、祁世培一起。海塘上有人呼喊著看潮,我迅速前往(海塘)去看,章侯、世培接踵而至。 (我)站在岸上,遠遠地看見潮頭像一條線,從海寧奔騰而來,一直到岸上。(潮水)稍稍靠近了一點,(浪花)就隱隱約約露出白色,像驅趕千百群小鵝張開翅膀拍水飛迸。漸漸又靠近了一點,(潮水)噴出的泡沫濺起的水花,蹦跳起來像百萬頭雪獅,遮蔽了大江奔流而下,好像有怒雷鞭打它們一樣,百萬頭雪獅攢聚在一起,沒有一頭敢落後,拚命爭先。又靠近了一點,(浪潮)像颶風一樣逼來,水勢(就像)將要拍打著岸而上。看的人驚慌後退,跑著躲避到岸下。潮到岸上,盡力一撞,水花沖擊射開,濺起幾丈高(的浪花),看潮人的臉都被打濕了。(潮水)迅速向右旋轉翻滾,被白洋山一擋,潮水好像十分憤怒,水花四激,好像大炮把雁盪山瀑布打碎了,像漫天大雪在飛舞,看的人心驚目眩。(我)看到這樣的情景心驚目眩,坐了好長時間,神色才恢復平靜。 先輩說:「浙江潮頭,從龕、赭兩座山沖刷激盪而起。」白洋山在這兩座山之外,(但)潮頭卻更大,這是為什麼呢?

B. 讀完湖心亭看雪覺得作者是怎麼樣的人

作者一開始孤獨寂寞的心境和淡淡的愁緒。突出了作者遺世獨立、卓然不群的高雅情趣。表達了作者遇到知己的喜悅與分別時的惋惜,體現出作者的故國之思,同時也反映了作者不與世俗同流合污、不隨波逐流的品質以及遠離世俗,孤芳自賞的情懷,同時也寄託人生渺茫的慨嘆。

C. 張岱追求的是一種什麼樣的人生

1.張岱喜歡的事是:深深庭院,眼神波俏的丫環,繁花和少年,華麗的衣裳,駿馬奔跑的姿態,神奇的燈,煙花在幽藍的夜空中綻放;還有梨園歌舞,紫檀架上的古物,雪白的手破開金黃的橘子,新綠的茶葉在白水中緩緩展開,這些都是張岱喜歡的事。
2.張岱還喜歡鑼鼓吹打,喜歡人群。浩大的、如粥如沸的人群,其中有張岱。張岱嘆道:人太多了,太擠了,太鬧了。但人群散去,天地大靜,一縷涼笛繞一彎殘月,三五人靜坐靜聽,其中亦有張岱。
3.張岱是愛繁華、愛熱鬧的人。張岱之生是為了湊一場大熱鬧,所以張岱每次都要挨到熱鬧散了、繁華盡了。
4.張岱,字宗子,居紹興,生死於明清之際。家世殷富,少有捷才。然學書不成,學劍不成,學節義不成,學時文不成,學仙學佛,學種地,皆不成。時人呼為廢物、敗家子、蠢秀才、瞌睡漢,到老了,一言以總之,呼之曰:死老鬼!
5.張岱之後百年,有賈寶玉生於金陵。張岱所愛亦為寶玉所愛,寶玉之閱盡大觀正如張岱湊夠了熱鬧。該二人皆有與生俱來的沖動———成為「廢物」,「廢」了自己。故異史氏曰:寶豈「死老鬼」張岱投胎轉世歟?張岱又字石公,莫不就是大荒山青埂峰下女媧補天所遺的一塊廢石?
6.張岱畢生足跡,南不過紹興,北至兗州。山東、江蘇、浙江,由聖人發祥之地到六朝金粉、湖上風月,地圖上狹窄的一條正是古中國文明的中心。時當晚明,據說資本主義在此萌芽了,據說這萌芽又被掐掉了。但是……
7.張岱和他的人群正無邊無際地歡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他們不知道北方的蠻族正撞擊帝國的長城,不知道一個下崗驛丁的身後正聚集著更廣大的人群,這是一支沉默、飢餓、仇恨的大軍。
8.張岱不知道。張岱知道的是:這世界正在瓦解,天柱欲折,四維將裂,張岱在內心深處等待那一刻。那和滿洲的鐵騎無關,和李自成的義旗無關,和歷史無關,那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凈,是塵埃落定。所以……
9.張岱和他的人群見證了「末世」。他們見證無限的美、無限的繁華、無限的精緻復雜,見證了緩緩降臨的浩大的宿命。休說是王朝鼎革、人事浮沉,這種宿命的末世感將穿越康乾盛世,結出一朵最美的花,所謂「閬苑奇葩」:《紅樓夢》。《紅樓夢》是無數夢的影子,其中有張岱的夢。
10.張岱晚年耽於夢。雞鳴枕上,夜氣方回,五十年來,總成一夢。痴人說夢,遂有《陶庵夢憶》。
11.張岱此時國破家忘,流離山野。所存者,唯破床一具,破桌子一張,折腿的古鼎,斷弦的琴,幾本殘書。還有夢。還有用禿筆蘸著缺硯寫下的字。字跡想來是枯淡的,但應是依然嫵媚,如當年舊事藏於白頭宮女眼角眉梢。
12.張岱真正喜歡的事是:文字。
13.張岱好文字。不是那種正大的好,是紈絝子弟的那種好。好得有點兒賴皮,好得不講道理。明代小品,文字通常是放得開了,但二袁其實還是官員氣派,作爽朗作灑脫,自高處平易近人;至於竟陵諸家,越放開越別扭,如僕人扮老爺,手腳不知何處安置。倒是張岱,便是賴皮,便是不講道理,也是娘胎里帶來的隨便。
14.張岱文字快。他喜用排比,快時直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目不暇接。張岱愛熱鬧,文字也熱鬧,眼觀六路,下筆如飛,無黏滯、無間斷。小品文字,寫慢容易,寫快難。快而又磊磊落落、跌宕流轉如張岱者,尤難。
15.張岱紈絝也,故有霸蠻氣。行文如操刀,造句如欺男霸女。如報恩塔》起首一句:「中國之大古董,永樂之大窯器,則報恩塔是也。」如《筠芝亭》:「筠芝亭,渾朴一亭耳,然而亭之事盡,筠芝亭一山之事亦盡。」此類句子均如一聲斷喝,擋者披靡。
16.張岱在文字中注視他的城郭人民,他失去的一切,他權當未曾擁有的一切。他竟無怨憤、無哀傷。偶爾張岱會感慨,但也只是一聲輕嘆。明季遺民中少有如張岱這般沒心沒肺。但張岱的沒心沒肺有更廣大的境界:冬天降臨時,凋謝的花、殞命的鳥何曾哭天搶地?而這古老文明的荒涼冬天已經來了。
17.張岱於崇禎二年中秋次日途經鎮江。日暮時分,至北固山:
月光倒囊入水,江濤吞吐,露氣吸之,噀天為白。余大驚喜,移舟過金山寺,已二鼓矣,經龍王堂,入大殿,皆漆靜。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殘雪。余呼小僕攜戲具,盛張燈火大殿中,唱韓靳王金山及長江大戰諸句,鑼鼓喧填,一寺人皆起看。……劇完,將曙,解纜過江。山僧至山腳,目送久之,不知是人、是怪、是鬼。(《金山夜戲》)
——這就是張岱的生命和生活,一場大靜之中熱鬧紅火的戲。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湖心亭看雪》
原文:
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拏①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淞沆碭②,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作者何嘗不是想這么說。)拉余同飲。余強飲三大白③而別,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
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D. 歷史上對張岱的評價

張岱(1597年~1679年)又名維城,字宗子,又字石公,號陶庵、天孫,別號蝶庵居士,晚號六休居士,漢族,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寓居杭州。出生仕宦世家,少為富貴公子,精於茶藝鑒賞,明亡後不仕,入山著書以終。張岱為明末清初文學家、史學家,其最擅長散文,著有《琅嬛文集》《陶庵夢憶》《西湖夢尋》《三不朽圖贊》《夜航船》等絕代文學名著。

歷史評價:張岱和他的人群見證了「末世」。他們見證無限的美、無限的繁華、無限的精緻復雜,見證了緩緩降臨的浩大的宿命。休說是王朝鼎革、人事浮沉,這種宿命的末世感將穿越康乾盛世,結出一朵最美的花,所謂「閬苑奇葩」:《紅樓夢》。《紅樓夢》是無數夢的影子,其中有張岱的夢。

E. 張岱的張岱其人

一、張岱喜歡的事是:深深庭院,眼神波俏的丫環,繁花和少年,華麗的衣裳,駿馬奔跑的姿態,神奇的燈,煙花在幽藍的夜空中綻放;還有梨園歌舞,紫檀架上的古物,雪白的手破開金黃的橘子,新綠的茶葉在白水中緩緩展開,這些都是張岱喜歡的事。
二、張岱還喜歡鑼鼓吹打,喜歡人群。浩大的、如粥如沸的人群,其中有張岱。張岱嘆道:人太多了,太擠了,太鬧了。但人群散去,天地大靜,一縷涼笛繞一彎殘月,三五人靜坐靜聽,其中亦有張岱。
三、張岱是愛繁華、愛熱鬧的人。張岱之生是為了湊一場大熱鬧,所以張岱每次都要挨到熱鬧散了、繁華盡了。
四、張岱,字宗子,居紹興,生死於明清之際。家世殷富,少有捷才。然學書不成,學劍不成,學節義不成,學時文不成,學仙學佛,學種地,皆不成。時人呼為廢物、敗家子、蠢秀才、瞌睡漢,到老了,一言以總之,呼之曰:死老鬼!
五、張岱之後百年,有賈寶玉生於金陵。張岱所愛亦為寶玉所愛,寶玉之閱盡大觀正如張岱湊夠了熱鬧。該二人皆有與生俱來的沖動———成為「廢物」,「廢」了自己。故異史氏(蒲松齡)曰:寶豈「死老鬼」張岱投胎轉世歟?張岱又字石公,莫不就是大荒山青埂峰下女媧補天所遺的一塊廢石?
六、張岱畢生足跡,南不過紹興,北至兗州。山東、江蘇、浙江,由聖人發祥之地到六朝金粉、湖上風月,地圖上狹窄的一條正是古中國文明的中心。時當晚明,據說資本主義在此萌芽了,據說這萌芽又被掐掉了。但是……
七、張岱和他的人群正無邊無際地歡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他們不知道北方的蠻族正撞擊帝國的長城,不知道一個下崗驛丁的身後正聚集著更廣大的人群,這是一支沉默、飢餓、仇恨的大軍。
八、張岱不知道。張岱知道的是:這世界正在瓦解,天柱欲折,四維將裂,張岱在內心深處等待那一刻。那和滿洲的鐵騎無關,和李自成的義旗無關,和歷史無關,那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凈,是塵埃落定。所以……
九、張岱和他的人群見證了「末世」。他們見證無限的美、無限的繁華、無限的精緻復雜,見證了緩緩降臨的浩大的宿命。休說是王朝鼎革、人事浮沉,這種宿命的末世感將穿越康乾盛世,結出一朵最美的花,所謂「閬苑奇葩」:《紅樓夢》。《紅樓夢》是無數夢的影子,其中有張岱的夢。
十、張岱晚年耽於夢。雞鳴枕上,夜氣方回,五十年來,總成一夢。痴人說夢,遂有《陶庵夢憶》。
十一、張岱此時國破家亡,流離山野。所存者,唯破床一具,破桌子一張,折腿的古鼎,斷弦的琴,幾本殘書。還有夢。還有用禿筆蘸著缺硯寫下的字。字跡想來是枯淡的,但應是依然嫵媚,如當年舊事藏於白頭宮女眼角眉梢。
十二、張岱真正喜歡的事是:文字。
十三、張岱好文字。不是那種正大的好,是紈絝子弟的那種好。好得有點兒賴皮,好得不講道理。明代小品,文字通常是放得開了,但二袁(袁宏道、袁中道)其實還是官員氣派,作爽朗作灑脫,自高處平易近人;至於竟陵(派)諸家,越放開越別扭,如僕人扮老爺,手腳不知何處安置。倒是張岱,便是賴皮,便是不講道理,也是娘胎里帶來的隨便。
十四、張岱文字快。他喜用排比,快時直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目不暇接。張岱愛熱鬧,文字也熱鬧,眼觀六路,下筆如飛,無黏滯、無間斷。小品文字,寫慢容易,寫快難。快而又磊磊落落、跌宕流轉如張岱者,尤難。
十五、張岱紈絝也,故有霸蠻氣。行文如操刀,造句如欺男霸女。如《報恩塔》起首一句:「中國之大古董,永樂之大窯器,則報恩塔是也。」如《筠芝亭》:「筠芝亭,渾朴一亭耳,然而亭之事盡,筠芝亭一山之事亦盡。」此類句子均如一聲斷喝,擋者披靡。
十六、張岱在文字中注視他的城郭人民,他所失去的一切,權當未曾擁有的一切。他竟無怨憤、無哀傷。偶爾張岱會感慨,但也只是一聲輕嘆。明季遺民中少有如張岱這般沒心沒肺。但張岱的沒心沒肺有更廣大的境界:冬天降臨時,凋謝的花、殞命的鳥何曾哭天搶地?而這古老文明的荒涼冬天已經來了。
十七、張岱於崇禎二年中秋次日途經鎮江。日暮時分,至北固山:
月光倒囊入水,江濤吞吐,露氣吸之,噀天為白。余大驚喜,移舟過金山寺,已二鼓矣,經龍王堂,入大殿,皆漆靜。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殘雪。余呼小僕攜戲具,盛張燈火大殿中,唱韓靳王金山及長江大戰諸句,鑼鼓喧填,一寺人皆起看。……劇完,將曙,解纜過江。山僧至山腳,目送久之,不知是人、是怪、是鬼。(《金山夜戲》)
——這就是張岱的生命和生活,一場大靜之中熱鬧紅火的戲。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選自李敬澤《一個世界的熱鬧,一個人的夢》)

F. 歷史上對張岱的評價是什麼

一個世界的熱鬧,一個人的夢
作者:李敬澤
1.張岱喜歡的事是:深深庭院,眼神波俏的丫環,繁花和少年,華麗的衣裳,駿馬奔跑的姿態,神奇的燈,煙花在幽藍的夜空中綻放;還有梨園歌舞,紫檀架上的古物,雪白的手破開金黃的橘子,新綠的茶葉在白水中緩緩展開,這些都是張岱喜歡的事。
2.張岱還喜歡鑼鼓吹打,喜歡人群。浩大的、如粥如沸的人群,其中有張岱。張岱嘆道:人太多了,太擠了,太鬧了。但人群散去,天地大靜,一縷涼笛繞一彎殘月,三五人靜坐靜聽,其中亦有張岱。
3.張岱是愛繁華、愛熱鬧的人。張岱之生是為了湊一場大熱鬧,所以張岱每次都要挨到熱鬧散了、繁華盡了。
4.張岱,字宗子,居紹興,生死於明清之際。家世殷富,少有捷才。然學書不成,學劍不成,學節義不成,學時文不成,學仙學佛,學種地,皆不成。時人呼為廢物、敗家子、蠢秀才、瞌睡漢,到老了,一言以總之,呼之曰:死老鬼!
5.張岱之後百年,有賈寶玉生於金陵。張岱所愛亦為寶玉所愛,寶玉之閱盡大觀正如張岱湊夠了熱鬧。該二人皆有與生俱來的沖動———成為「廢物」,「廢」了自己。故異史氏曰:寶豈「死老鬼」張岱投胎轉世歟?張岱又字石公,莫不就是大荒山青埂峰下女媧補天所遺的一塊廢石?
6.張岱畢生足跡,南不過紹興,北至兗州。山東、江蘇、浙江,由聖人發祥之地到六朝金粉、湖上風月,地圖上狹窄的一條正是古中國文明的中心。時當晚明,據說資本主義在此萌芽了,據說這萌芽又被掐掉了。但是……
7.張岱和他的人群正無邊無際地歡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他們不知道北方的蠻族正撞擊帝國的長城,不知道一個下崗驛丁的身後正聚集著更廣大的人群,這是一支沉默、飢餓、仇恨的大軍。
8.張岱不知道。張岱知道的是:這世界正在瓦解,天柱欲折,四維將裂,張岱在內心深處等待那一刻。那和滿洲的鐵騎無關,和李自成的義旗無關,和歷史無關,那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凈,是塵埃落定。所以……
9.張岱和他的人群見證了「末世」。他們見證無限的美、無限的繁華、無限的精緻復雜,見證了緩緩降臨的浩大的宿命。休說是王朝鼎革、人事浮沉,這種宿命的末世感將穿越康乾盛世,結出一朵最美的花,所謂「閬苑奇葩」:《紅樓夢》。《紅樓夢》是無數夢的影子,其中有張岱的夢。
10.張岱晚年耽於夢。雞鳴枕上,夜氣方回,五十年來,總成一夢。痴人說夢,遂有《陶庵夢憶》。
11.張岱此時國破家忘,流離山野。所存者,唯破床一具,破桌子一張,折腿的古鼎,斷弦的琴,幾本殘書。還有夢。還有用禿筆蘸著缺硯寫下的字。字跡想來是枯淡的,但應是依然嫵媚,如當年舊事藏於白頭宮女眼角眉梢。
12.張岱真正喜歡的事是:文字。
13.張岱好文字。不是那種正大的好,是紈絝子弟的那種好。好得有點兒賴皮,好得不講道理。明代小品,文字通常是放得開了,但二袁其實還是官員氣派,作爽朗作灑脫,自高處平易近人;至於竟陵諸家,越放開越別扭,如僕人扮老爺,手腳不知何處安置。倒是張岱,便是賴皮,便是不講道理,也是娘胎里帶來的隨便。
14.張岱文字快。他喜用排比,快時直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目不暇接。張岱愛熱鬧,文字也熱鬧,眼觀六路,下筆如飛,無黏滯、無間斷。小品文字,寫慢容易,寫快難。快而又磊磊落落、跌宕流轉如張岱者,尤難。
15.張岱紈絝也,故有霸蠻氣。行文如操刀,造句如欺男霸女。如《報恩塔》起首一句:「中國之大古董,永樂之大窯器,則報恩塔是也。」如《筠芝亭》:「筠芝亭,渾朴一亭耳,然而亭之事盡,筠芝亭一山之事亦盡。」此類句子均如一聲斷喝,擋者披靡。
16.張岱在文字中注視他的城郭人民,他所失去的一切,權當未曾擁有的一切。他竟無怨憤、無哀傷。偶爾張岱會感慨,但也只是一聲輕嘆。明季遺民中少有如張岱這般沒心沒肺。但張岱的沒心沒肺有更廣大的境界:冬天降臨時,凋謝的花、殞命的鳥何曾哭天搶地?而這古老文明的荒涼冬天已經來了。
17.張岱於崇禎二年中秋次日途經鎮江。日暮時分,至北固山:
月光倒囊入水,江濤吞吐,露氣吸之,噀天為白。余大驚喜,移舟過金山寺,已二鼓矣,經龍王堂,入大殿,皆漆靜。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殘雪。余呼小僕攜戲具,盛張燈火大殿中,唱韓靳王金山及長江大戰諸句,鑼鼓喧填,一寺人皆起看。……劇完,將曙,解纜過江。山僧至山腳,目送久之,不知是人、是怪、是鬼。(《金山夜戲》)
——這就是張岱的生命和生活,一場大靜之中熱鬧紅火的戲。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G. 湖心亭看雪作者資料

張岱(1597年~1679年)又名維城,字宗子,又字石公,號陶庵、天孫,別號蝶庵居士,晚號六休居士,漢族,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寓居杭州。出生仕宦世家,少為富貴公子,精於茶藝鑒賞,明亡後不仕,入山著書以終。張岱為明末清初文學家、史學家,其最擅長散文,著有《琅嬛文集》《陶庵夢憶》《西湖夢尋》《三不朽圖贊》《夜航船》《白洋潮》等絕代文學名著。

一世界的熱鬧,一個人的夢 作者:李敬澤 1.張岱喜歡的事是:深深庭院,眼神波俏的丫環,繁花和少年,華麗的衣裳,駿馬奔跑的姿態,神奇的燈,煙花在幽藍的夜空中綻放;還有梨園歌舞,紫檀架上的古物,雪白的手破開金黃的橘子,新綠的茶葉在白水中緩緩展開,這些都是張岱喜歡的事。 2.張岱還喜歡鑼鼓吹打,喜歡人群。浩大的、如粥如沸的人群,其中有張岱。張岱嘆道:人太多了,太擠了,太鬧了。但人群散去,天地大靜,一縷涼笛繞一彎殘月,三五人靜坐靜聽,其中亦有張岱。 3.張岱是愛繁華、愛熱鬧的人。張岱之生是為了湊一場大熱鬧,所以張岱每次都要挨到熱鬧散了、繁華盡了。 4.張岱,字宗子,居紹興,生死於明清之際。家世殷富,少有捷才。然學書不成,學劍不成,學節義不成,學時文不成,學仙學佛,學種地,皆不成。時人呼為廢物、敗家子、蠢秀才、瞌睡漢,到老了,一言以總之,呼之曰:死老鬼! 5.張岱之後百年,有賈寶玉生於金陵。張岱所愛亦為寶玉所愛,寶玉之閱盡大觀正如張岱湊夠了熱鬧。該二人皆有與生俱來的沖動———成為「廢物」,「廢」了自己。故異史氏曰:寶豈「死老鬼」張岱投胎轉世歟?張岱又字石公,莫不就是大荒山青埂峰下女媧補天所遺的一塊廢石? 6.張岱畢生足跡,南不過紹興,北至兗州。山東、江蘇、浙江,由聖人發祥之地到六朝金粉、湖上風月,地圖上狹窄的一條正是古中國文明的中心。時當晚明,據說資本主義在此萌芽了,據說這萌芽又被掐掉了。但是…… 7.張岱和他的人群正無邊無際地歡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他們不知道北方的蠻族正撞擊帝國的長城,不知道一個下崗驛丁的身後正聚集著更廣大的人群,這是一支沉默、飢餓、仇恨的大軍。 8.張岱不知道。張岱知道的是:這世界正在瓦解,天柱欲折,四維將裂,張岱在內心深處等待那一刻。那和滿洲的鐵騎無關,和李自成的義旗無關,和歷史無關,那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凈,是塵埃落定。所以…… 9.張岱和他的人群見證了「末世」。他們見證無限的美、無限的繁華、無限的精緻復雜,見證了緩緩降臨的浩大的宿命。休說是王朝鼎革、人事浮沉,這種宿命的末世感將穿越康乾盛世,結出一朵最美的花,所謂「閬苑奇葩」:《紅樓夢》。《紅樓夢》是無數夢的影子,其中有張岱的夢。 10.張岱晚年耽於夢。雞鳴枕上,夜氣方回,五十年來,總成一夢。痴人說夢,遂有《陶庵夢憶》。 11.張岱此時國破家忘,流離山野。所存者,唯破床一具,破桌子一張,折腿的古鼎,斷弦的琴,幾本殘書。還有夢。還有用禿筆蘸著缺硯寫下的字。字跡想來是枯淡的,但應是依然嫵媚,如當年舊事藏於白頭宮女眼角眉梢。 12.張岱真正喜歡的事是:文字。 13.張岱好文字。不是那種正大的好,是紈絝子弟的那種好。好得有點兒賴皮,好得不講道理。明代小品,文字通常是放得開了,但二袁其實還是官員氣派,作爽朗作灑脫,自高處平易近人;至於竟陵諸家,越放開越別扭,如僕人扮老爺,手腳不知何處安置。倒是張岱,便是賴皮,便是不講道理,也是娘胎里帶來的隨便。 14.張岱文字快。他喜用排比,快時直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目不暇接。張岱愛熱鬧,文字也熱鬧,眼觀六路,下筆如飛,無黏滯、無間斷。小品文字,寫慢容易,寫快難。快而又磊磊落落、跌宕流轉如張岱者,尤難。 15.張岱紈絝也,故有霸蠻氣。行文如操刀,造句如欺男霸女。如《報恩塔》起首一句:「中國之大古董,永樂之大窯器,則報恩塔是也。」如《筠芝亭》:「筠芝亭,渾朴一亭耳,然而亭之事盡,筠芝亭一山之事亦盡。」此類句子均如一聲斷喝,擋者披靡。 16.張岱在文字中注視他的城郭人民,他失去的一切,他權當未曾擁有的一切。他竟無怨憤、無哀傷。偶爾張岱會感慨,但也只是一聲輕嘆。明季遺民中少有如張岱這般沒心沒肺。但張岱的沒心沒肺有更廣大的境界:冬天降臨時,凋謝的花、殞命的鳥何曾哭天搶地?而這古老文明的荒涼冬天已經來了。 17.張岱於崇禎二年中秋次日途經鎮江。日暮時分,至北固山: 月光倒囊入水,江濤吞吐,露氣吸之,噀天為白。余大驚喜,移舟過金山寺,已二鼓矣,經龍王堂,入大殿,皆漆靜。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殘雪。余呼小僕攜戲具,盛張燈火大殿中,唱韓靳王金山及長江大戰諸句,鑼鼓喧填,一寺人皆起看。……劇完,將曙,解纜過江。山僧至山腳,目送久之,不知是人、是怪、是鬼。(《金山夜戲》) ——這就是張岱的生命和生活,一場大靜之中熱鬧紅火的戲。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H. 歷史上對張岱的評價

1.張岱喜歡的事是:深深庭院,眼神波俏的丫環,繁花和少年,華麗的衣裳,駿馬奔跑的姿態,神奇的燈,煙花在幽藍的夜空中綻放;還有梨園歌舞,紫檀架上的古物,雪白的手破開金黃的橘子,新綠的茶葉在白水中緩緩展開,這些都是張岱喜歡的事.
2.張岱還喜歡鑼鼓吹打,喜歡人群.浩大的、如粥如沸的人群,其中有張岱.張岱嘆道:人太多了,太擠了,太鬧了.但人群散去,天地大靜,一縷涼笛繞一彎殘月,三五人靜坐靜聽,其中亦有張岱.
3.張岱是愛繁華、愛熱鬧的人.張岱之生是為了湊一場大熱鬧,所以張岱每次都要挨到熱鬧散了、繁華盡了.
4.張岱,字宗子,居紹興,生死於明清之際.家世殷富,少有捷才.然學書不成,學劍不成,學節義不成,學時文不成,學仙學佛,學種地,皆不成.時人呼為廢物、敗家子、蠢秀才、瞌睡漢,到老了,一言以總之,呼之曰:死老鬼!
5.張岱之後百年,有賈寶玉生於金陵.張岱所愛亦為寶玉所愛,寶玉之閱盡大觀正如張岱湊夠了熱鬧.該二人皆有與生俱來的沖動———成為「廢物」,「廢」了自己.故異史氏曰:寶豈「死老鬼」張岱投胎轉世歟?張岱又字石公,莫不就是大荒山青埂峰下女媧補天所遺的一塊廢石?
6.張岱畢生足跡,南不過紹興,北至兗州.山東、江蘇、浙江,由聖人發祥之地到六朝金粉、湖上風月,地圖上狹窄的一條正是古中國文明的中心.時當晚明,據說資本主義在此萌芽了,據說這萌芽又被掐掉了.但是……
7.張岱和他的人群正無邊無際地歡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他們不知道北方的蠻族正撞擊帝國的長城,不知道一個下崗驛丁的身後正聚集著更廣大的人群,這是一支沉默、飢餓、仇恨的大軍.
8.張岱不知道.張岱知道的是:這世界正在瓦解,天柱欲折,四維將裂,張岱在內心深處等待那一刻.那和滿洲的鐵騎無關,和李自成的義旗無關,和歷史無關,那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凈,是塵埃落定.所以……
9.張岱和他的人群見證了「末世」.他們見證無限的美、無限的繁華、無限的精緻復雜,見證了緩緩降臨的浩大的宿命.休說是王朝鼎革、人事浮沉,這種宿命的末世感將穿越康乾盛世,結出一朵最美的花,所謂「閬苑奇葩」:《紅樓夢》.《紅樓夢》是無數夢的影子,其中有張岱的夢.
10.張岱晚年耽於夢.雞鳴枕上,夜氣方回,五十年來,總成一夢.痴人說夢,遂有《陶庵夢憶》.
11.張岱此時國破家忘,流離山野.所存者,唯破床一具,破桌子一張,折腿的古鼎,斷弦的琴,幾本殘書.還有夢.還有用禿筆蘸著缺硯寫下的字.字跡想來是枯淡的,但應是依然嫵媚,如當年舊事藏於白頭宮女眼角眉梢.
12.張岱真正喜歡的事是:文字.
13.張岱好文字.不是那種正大的好,是紈絝子弟的那種好.好得有點兒賴皮,好得不講道理.明代小品,文字通常是放得開了,但二袁其實還是官員氣派,作爽朗作灑脫,自高處平易近人;至於竟陵諸家,越放開越別扭,如僕人扮老爺,手腳不知何處安置.倒是張岱,便是賴皮,便是不講道理,也是娘胎里帶來的隨便.
14.張岱文字快.他喜用排比,快時直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目不暇接.張岱愛熱鬧,文字也熱鬧,眼觀六路,下筆如飛,無黏滯、無間斷.小品文字,寫慢容易,寫快難.快而又磊磊落落、跌宕流轉如張岱者,尤難.
15.張岱紈絝也,故有霸蠻氣.行文如操刀,造句如欺男霸女.如《報恩塔》起首一句:「中國之大古董,永樂之大窯器,則報恩塔是也.」如《筠芝亭》:「筠芝亭,渾朴一亭耳,然而亭之事盡,筠芝亭一山之事亦盡.」此類句子均如一聲斷喝,擋者披靡.
16.張岱在文字中注視他的城郭人民,他所失去的一切,權當未曾擁有的一切.他竟無怨憤、無哀傷.偶爾張岱會感慨,但也只是一聲輕嘆.明季遺民中少有如張岱這般沒心沒肺.但張岱的沒心沒肺有更廣大的境界:冬天降臨時,凋謝的花、殞命的鳥何曾哭天搶地?而這古老文明的荒涼冬天已經來了.
17.張岱於崇禎二年中秋次日途經鎮江.日暮時分,至北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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